鲤风哀

〖鲤风哀〗

一、齐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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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成琛就出现在她面前。他说,我来拿我的藏刀。

她诧异到接近惊悚。他一如往常没心没肺傻乐呵。

客栈老板遗憾地宣布没有多余的房间了。成琛只能租床,和别的租客同睡一屋。她说,要你这个富二代睡多人房,真是不好意思啊,要不....成琛双眸倏尔明亮,和你睡?

她说,我意思是我去睡多人房,把我的房间便宜50块钱转让给你,成不?

他说,滚。

軍訓基地的寢室,牆面滿是青苔潮濕痕跡,她的床緊靠那面牆。她來例假,肚子痛,早上去醫務室拿到的藥丸,服下後就一直昏昏沈沈,沒法繼續操練,只能壓低腦袋和音量跟小個子教官請假。

周可卿用狗尾巴草的毛毛頭須她的臉,喚醒她,打斷了她沒有顏色沒有邏輯的夢。

周可卿的俏皮的鬥雞眼映入眼簾。她想咯吱周可卿回擊,卻沒有力氣,只能做一個更醜的鬼臉回應。

你怎麼來啦?

我來陪你啊,我請了姨媽假。

周可卿鑽進她的小涼被。迅猛又輕盈,掰開一粒大大泡泡糖,塞進她嘴裡。另一半塞進自己嘴裡。

兩人呼吸著草莓味和奶油味混合的的空氣,周可卿再次向她確證:

茄子,我喜歡靡盛。

她早就聽聞過靡盛的名字。靡家兩兄弟一直是七中女生的興奮永動機。哥哥靡盛會吹薩克斯、會打籃球,弟弟靡揚會彈吉他、會唱歌,他們擁有與生俱來的藝術天賦以及人模人樣的皮囊,共同屬於特優班這個"居高臨下"的班級里。

周可卿說,靡揚是靡盛異卵雙生的弟弟,兩人雖出自一個母體,長相、性格卻是大相徑庭。兄弟二人在五官里最為相似的是堅挺的鼻子,其次是聚神、凝光、狹長的、時下最流行的單眼皮。若非要說兄弟二人長得一點不像也很牽強,周可卿說依她看來,兩人最大的不同並非外貌上的差異,而是氣質方面的差異。靡盛穩重淡定,靡揚卻多了一份痞氣。

事實上,靡家兩兄弟似乎過多專注於藝術熏陶,文化成績一塌糊塗。或許由於家庭背景關係,他們二人還是直升了七中的高中部,只是被劃分在了中加班。午飯時間,懸掛在高聳的電線桿子一側的大喇叭放起了周傑倫的新歌《我的地盤》,學生們用右手拿著自帶的飯盒,在班主任和教官的壓制下如同一群身披綠色鎧甲的羊群,浩浩蕩蕩往食堂蹣跚而去。

周可卿和她就是兩只脫離了群體的羊羔,並不急著尋回自己的歸屬群體。她們不遠不近地跟在中加班方陣的後面。周可卿說,枯燥的軍訓生活,食物難咽、教官冷酷、最溫暖如春的感受來源於偷窺靡盛,哪怕只是背影。

路上,跟周可卿打招呼套近乎的女孩子不少。周可卿慣例先與前來招呼的同學寒暄客套一番,當殷勤的同學轉過身,黑眼珠立馬在眼白里消失無痕幾秒。周可卿在心裡鄙視著巴結她的勢利眼們,卻能巧妙地隱藏起心中的不適和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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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優班對於普通班的學生而言,是可望不可及的風雲人物雲集之地。靡盛、靡揚兄弟,音樂天才蕭何,校花周可卿....都在那個班裡。可無論周可卿成為怎樣的焦點,她還是將她當成午托所里那個跟她無話不說的淘氣小女孩。

周可卿還是會在課間奔下兩層樓,到她所在的平行班門口召喚她,然後兩人一起共赴廁所將憋了一堂課的尿充分排泄。

共同上廁所的行為,讓年少的她對"友誼"這個名詞有了主觀性的粗淺定義。大概就是:和她一起手牽手走向很遠的廁所,聽到隔壁蹲位里傳來的簌簌排尿聲,而後兩個人的尿液一起在長方形的尿窠里融匯,衝進下水道。

好像,人生因為彼此的尿液融合以後,就顯得不再孤獨了呢。

她和周可卿相約一起考七中的高中部。一年後,她們通過各自的努力實現了這個約定。她在六班,周可卿在七班。

以为…

十年前,她還是茄子。他們都叫她茄子。她的名字快速並連貫發音就是茄子。最先叫她茄子的人是周可卿,她小學四年級以前的同桌、午托園的上下床、以及,第一個朋友。

與周可卿再次相逢已經是初二了。周可卿直接做了七中特優班的插班生,沒有經過任何考試。同學們都說周可卿是關係戶。

她開始不太明白所謂關係戶在現實生活中的確切存在方式,直到看到周可卿每天有豪車接送,老師唯唯諾諾,就連正值不阿的校長也忌憚幾分。

她大概也隱隱意識到些什麼。周可卿用實際情況證明瞭她曾經說的話並非吹牛,也扇了那些多嘴多舌的人一記最響亮的耳光。

没有人光顾的信箱前面前,将四张明信片从狭长的缝隙塞进绿色的肚皮。仿佛将什么废弃物扔进了垃圾桶。四张明信片从此和她失去联系。

整个世界,都在用物质、陪伴、微信、通话以及其他可见可感的形式在传递讯息,维系情感。

而她仅仅用意识。

这种交流方式是她自创的,多少带有自我陶醉的意味。

曾经的她以为意识是可以传递感情的。后来才发现不可以。

西藏之旅第一天结束了。她想到了开头:成琛怒骂、成琛被迫屈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结尾:她和上司的上司,在一间客栈的楼上、楼下同睡了一夜。这种感觉的影响力绝非是临近中年的玛丽苏和霸道总裁的苟且狂欢,而是,隔着十几个阶梯都能感应到成琛突如其来从背后扔上头一个文件盒的痛感,然后喋喋不休地撕碎她的耳膜:你他妈报表做了吗?又转过身去骂无辜的蒙那:你他妈监视她做报表了吗?这个月你们两个一起拿低保吧,谁他妈也别想通过考核。

再给她一次机会,坚决不会选择于白天拨出那通自爆坐标的谄媚电话。

大概如此吧

现在的畏惧都是基于曾经无数个,无数个

毫不在意的、放肆不羁的、得过且过的当下。

十分钟后,一只迷你保温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瓶身包覆着红色竖条纹路。还有个玻璃杯。她倒出一杯奶茶。茶与奶氤氲成浅浅的奶棕色。她知道,这杯冒着热气的甜茶是用那壶沸腾了十分钟的开水冲泡的。她觉得这杯奶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

去过不同的城市,小镇。不同的地方,人流涌动的节奏、喧嚣的方式都有所不同。她觉得每座城有属于它的独特气味。拉萨的味道,综合了多种有颜色的气味—

前调是乳白洁净的奶香。中调是深邃、富有光泽的蓝色柑橘的味道。尾调神秘又深沉,是深棕色茶香渗透进檀香。

(3)

夜幕降临时,已经是8点。她回到客栈。刚打开桌上那只民族风情的小灯,就接到了成琛的电话。

她好像必须将自己对某人的挂念转换为某种可观可感的实物,必须让对方真实地抚触或是享用到,如此这般,对方才不会误以为她如同她的意识那般,是虚无缥缈、不懂人情世故的存在。这就是社交规则。

她给经理蒙那买了唐卡挂画。她很感激他,因为蒙那毕竟是她所接触不多又必须接触的同事当中,表示出最能给她方便和关怀的人。当然,她和成琛的关系,不能简单、草率划分在"社交关系"——这个粗糙又生硬的范畴内。她和成琛是有走心的友谊根基的。

街边的小店,她点了甜茶和炸土豆。当地的妇女围坐在另一个桌子,她们用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她,没有恶意,桌子上摆着炸土豆和凉粉,甜茶,闲话家常。

食物上桌,她迫不及待放进嘴里一块裹满孜然和辣子的土豆。外酥内软。土豆的清香被辣椒的浓郁厚实地包裹着,混合炸油的酥香。瞬间,她感到自己融入了这片土地。仿佛成为隔壁桌妇女中的一人。只是她不会说藏语,也没有穿戴藏族的服饰。除此之外,她无异于拉萨居民。

她很少去人满为患的店。金碧辉煌的酒楼更加不会去光顾。她通常挑选了很多店面后,走进一间只有她一个客人的店。

而她,也只是其中一個,一擊即破的泡泡。

從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對父母的關懷錶示出淡漠,也許是她能夠平衡心理的小小的報復行為。

當然,她沒有對媽媽抱怨過一句。她知道媽媽比她難過不止十倍。

写封信致—

定居在我意识流的朋友们。

一个人吃饭。是她在大学养成的习惯。她将工作餐视为生理吃饭,仅仅为了填饱肚子。某类具有目的性的饮食活动被她视作理性吃饭。比如节制饮食、社交饭局、撰稿。感性吃饭,就是她一人吃饭时的状态,通常出现在旅途中。这段时间,尽量放空思想,仅留下知觉和感觉,并凸出其中味觉和嗅觉。加深人与环境、面前美食的互动。或者,是与自我的互动。

她认为不存在浪费时间的罪恶。

小店的门口有个桶状的火炉。炉身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个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的炉灰。上面烧着一壶快要沸腾的开水,乳白色的蒸汽从壶嘴里孜孜不倦地吐露。几分钟后,水壶开始微弱地颤抖。好似某种能量在急于喷发。像一个,在现实世界的残酷打压下奋力较劲挣扎、却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人。想要宣泄什么,却无人理会。

她觉得残忍,回头告知老板,水开了。

老板是个微胖的藏族男人,在空间狭小逼仄的厨房里忙碌着。不理她,也不理那只水壶。

一、齐洱子 (第2/3页)

完完整整的父愛,都在一夜之間,劇烈地搖晃,坍塌,瓦解,驟變為一句自我催眠的——

嘿~你該長大了。

擁有時認為理所應當、失去時方知在乎的東西,就如此這般束手無策地、無法選擇地成為了別人的——她不曾見過、也不想見的妹妹的。

曾經信任的環境,變成了個由通透、輕盈的泡沫組成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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