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焉:界

〖终焉:界〗

EC.Chapter.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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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离家出走三十年,把外面的世界闹得鸡飞狗跳;一个在城里龟缩隐忍了四十年……到头来,终究还是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该笑你们活该,还是该感叹这命不由人?”

“最不该死的人死了,早就该死的人还在这苟延残喘,说些好笑的屁话。”

老人喝下第二杯酒。缓缓放下酒杯,手撑在身后的土地上,仰起头来,眯缝着眼睛看着艾斯兰冬元节浩瀚却又阴沉的夜空,像是无声的浩叹。

“什么时候才到头呢?”

夜空照亮了天上浓郁的黑云,

这么冷的天气里,女孩仍旧*着身子,只在身上披了薄薄的一条毯子。天冷了应该要穿衣服——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懂得。但是没有人会告诉她。

少女打着赤足,金色的短发乱蓬蓬的,像是没理顺羽毛的雏鸟。她的眼睛真好看,像是世上最干净的蓝色宝石呀。里面透透的、亮堂堂的,好像装满了窗外所有的景色。

这里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人们为什么会说话?他们说的是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但是现在的她甚至无法理解迷茫为何物。她怔怔地站在落地窗前,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略有些僵硬地伸出光洁如玉的手指——手指、手腕,手臂,肩膀,脖颈,五官,身体,她身上的一切构造都是最符合美学的黄金比例,好像生来就是要作为放在展览馆的艺术品而存在的。她的手指最终没能接触到外面的浮云,她摸到了好像冰块一样的东西,上面映出她指尖的倒影。

这个薄薄的、透明的东西叫做玻璃。

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

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一片寂静。偶尔能够听见舰船引擎沉闷的嗡嗡声。在这个无限接近于沉默的时分里,少女僵硬地眨了眨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发出了这辈子第一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如果有人能够理解婴儿第一次张嘴、牙牙学语的原因,或许也能够明白少女那如同白纸的思想里偶然出现的波动了。

人们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玻璃里呢?

这样的话,好像养在鱼缸里的金鱼呀。

玻璃薄薄的,好像很轻易就能打碎了。

但是打碎了玻璃的话,金鱼会死的呢。

人也是吗?

……

席默城对着舰长室外的列兵平静地行礼后,在舱门上输入了识别指令。

气阀被冲开,风神号内舰长室的景象一成不变,充满了冰冷的钢铁气息。娜波莎娃舰长似乎并没有预料到他的到来,合上工作文案的动作有些仓促,冰冷而美丽的眉头轻轻微蹙,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质询。

席默城向这位在全世界都久负盛名的、艾斯兰唯一的一位女性舰长行了个军礼,动作依旧严谨地像是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

“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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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她第一次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俯瞰大都会光陆怪离的夜空。

也许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世界就只剩下这片天空了。但是她现在是不会知道的。

舰船飞得很高。穿行在厚重的云层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像是在尽力向她伸出嶙峋的手。无数光和影穿梭流淌,交织成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她看到一片不怎么亮堂的空地,上面整齐地堆放着石块,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那是白百合——如果有人告诉她,那么她就会知道。但是现在的她,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舰船里的温度要比外界高一点。但是此刻终究是冬天,是冷的。

老人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眉眼之间又多出几分祥和。

“不过也还好。你阿尔·艾斯兰还是生下了几个有意思的种,他们都是好孩子啊。”

一艘舰船破开了云层,在万丈高空上缓缓飞行。遮蔽了云和月。老人怔怔地看着那艘舰船再次隐没在另一团乌云中,失意地呐呐:

“人也是,社会也是。江湖也是,阴谋也是,儿女情长也是。”

“这些东西,都像是交缠在了一起,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网。人若是还活着,又怎么能脱身?”

莉娅慢慢地走向猫。她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把猫抱进怀里。学着老人的动作,生涩地用手指拂过它的脊背。

“妮妮。”

……

帝国公共墓园。

天星寥寥,冬夜无人。

云层被风吹得翻卷起来,成片地飘动着,恍然间却又有一种云不曾动过,动的是大地的错觉。依稀间又能看到那隐没在天空深处的遮云蔽日的舰船,又能看到那一轮虽然不甚浑圆,却皎洁明亮的皓月,丝丝缕缕月光从万丈红尘中浩荡流下,将老人的发丝映得花白。

老人沉默地看了很久身前那座无名孤坟,忽然笑了起来:

“在外漂泊三十年,一切事情的真相,你又看穿了多少?不过以你的性子,不管放火的那个人是谁,你终究还是会用这种方式回来的。”

老人又转头,看向那片缀在墓地里随风摇曳的白百合:

“你呢?做了三十年人见人怕的恶鬼,又做了四十年老乌龟……哪怕早就知道了一切都是无用功,也要用这种方式浪费自己的一生。别人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得你这个傻子了。”

老人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那张英武而健朗的面庞终于露出几分世人不曾见过的萎靡。

“一个疯子,一个傻子。你们两个若是挨得再近一点,或许还能在地里打起来。”

老人开玩笑似的轻轻念了一句。顿了顿,又喃喃道:

“如果姓郁的那个老不修看见你俩一块埋在这里,怕是要笑得胃痉挛了。”

他的语气带着唏嘘,笑容里却不知为何,有几分自嘲。他已在这里坐了一夜,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许久不曾说话,开口以后,这位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终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几条街道外便是热闹的城区。斑斓迷离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在天穹下摇曳的射灯被平流层之上厚厚的云层所遮挡,隐隐可以看见天空深处阴影流动,人们的笑声飘摇着越荡越远,与此处静谧的空间仿佛是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冬元节意味着一年的结束,本就是人们开启全新生活,展望未来的日子。在这样欢乐的时光里,不会有谁会特意来到这里打扰死者的安宁。

但此时此地,墓园最中心的位置,偏偏坐着一位老人。

四个月前,这里多了一座新坟。坟前的墓碑装饰得很好看,也算配得上主人的身份。这四个月来,公墓里已经摆满了一批又一批的白百合。前段时间,来这里悼念那一位的艾斯兰人络绎不绝,其规模之壮阔,甚至还胜过了利文哲上将在三十年前死去的那一天。那段时间里,老人不曾来过。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冬夜,他来了。

他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奠阿尔陛下。

老人的眼眸轻轻闭合。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就连老人的呼吸声也没有了。

七分三十秒后,艾斯兰的灵车会将床上的两位老人送走,他们会被火化,化作细碎的、没有情感的颗粒状无机物,装进小小的盒子里,再埋在艾斯兰的公墓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据说那个地方开满了白百合。而房间里的7号s型则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进入工厂检修,然后格式化所有的记忆,成为下一个家庭的“莉莉丝”,或者是“伊丽莎白”。

在这一切都按照既定程序发生前的七分钟里,莉娅静静地看着床上永远安详睡去的两位老人,僵硬地转过身去。

猫仍然在熟睡。既定的程序里没有提及它的未来。它会去哪里呢?

在距离那座坟墓不远的地方,原本还有另一座坟。

那座坟墓原来只是个衣冠冢,现在衣冠冢的主人已经回到了坟墓里,墓碑却已经连同曾经的荣耀一起被彻底抹去。

满园的白百合,只有这里是一片荒凉的,看起来滑稽又悲哀。

老人没有穿那身挂满艾斯兰所有勋章的军装,却带了三只酒杯,一壶酒。

他斟满一杯,放在摆满鲜花的先王墓前,又斟了一杯,走到那块荒凉的坟前,放到地上。他也不在乎地上的泥尘,随性地坐到地上,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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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颤抖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理解那她颤抖的原因,她自己也无法理解——那好像就只是一台严谨地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机器,因为某些冗余数据的侵入,而形成的系统短暂宕机,而那个轻微得不被任何人察觉的错误,也仅仅是在万分之一个兆秒之后就被彻底排除,没有对这个机器人造成任何后续的影响。机器人是注定不会拥有情感的。

“冬元节快乐,我的主人。”

她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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