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士额头上汗出来，不敢再辨，以为这就结束的时候。中宫娘娘又展颜一笑，徐徐的评道：“真是的，这前人都怎么了？前人说的不许同姓，后人也这样了？那时候是没有你在，你说你要是在那时候，该有多好，就阻止他们，也免得我们后面有借鉴。对了，我刚才说的，全是同姓，虽有皇家，却不同族，公主又查到一个，”

嗓音冷下来：“让你给吓住，害得我们娘儿们也不敢去求教什么名士才人，想一个博士还能说错？但恍惚的，记得前人也有和你不一样的话，这也就找出来。”

中宫淡淡：“是啊，你拿书上的话来对我，我们也只能往书上去找。你说的前人的话，我们这也是前人的。”

鄢士干巴巴：“这个，既然这样的写，就是有的吧。”

“还有通典上写的，吕后之妹嫁吕云？真是奇怪，吕后之妹嫁的不是樊哙？”

“博士，”中宫不疾不徐，她面前远远跪着鄢士不敢抬头，只回：“臣在。”

……

中宫娘娘又找到几条，不叫他来说说，是堵得慌。

再说同姓不能成亲，同族不能成亲……一般是这样的，史上只要有记载，后世也就无话可说。

中宫娘娘让赐婚，从皇上到太子都没说话。从国公到郡王再袁训也都无异议。这里是中宫娘娘对晚辈的心意，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中宫已经叫过他来说过一回，当时理论不足，公主就一直看书，直到今天，又把他叫来，这博士已经转过书呆子味道来，现在只担心他的前程。

大大的触怒了中宫。

他有书生的偏执，也就上了一个折子。在宫中赐婚陈留郡王府上以后。折子上说：“同姓不能通婚，同族不能通婚。”

宫门外面，国子监鄢博士战战兢兢。

郡王妃老太太就起身，带着加寿念姐儿去偏殿玩耍。

中宫沉着脸，是听到这个名字就不悦，虽然这个人是她叫来的。拍拍加寿和念姐儿：“偏殿玩去吧。”这才对郡王妃冷笑：“我不和他对几句，我心里过不来。”

正欢乐之时，任保进来回话：“国子监博士鄢士已宣到。”闻言，郡王妃关切：“娘娘又要去和那狂生生气？犯不着才是。”

念姐儿就会开心的再告诉加寿好些她知道的小姑娘，路上看到的好玩事物。

不是不相信，不是嫉妒，三岁孩子能听懂几句？能有多少嫉妒？加寿就是对远路来的念姐儿有新鲜感，从念姐儿小嘴说出的话多是这样的回。真的吗？

加寿稀奇的瞪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吗？”加寿小脸儿上全是好可怕的神色，惹得中宫又要笑，念姐儿又出来一句，欢欢喜喜：“好在小妹妹是我薰了香的，生得好。”

念姐儿听到，却赶快告诉中宫：“妹妹生下来，好丑。”正好加寿回来，念姐儿继以前无数次告诉她一样，又认真的道：“你以前丑的。”

“寿姐儿穿端正衣裳，是最好看的孩子。”

加寿是中宫的宝贝儿，也是姑母郡王妃的宝贝。郡王妃看着她出生，是弟弟的头一个孩子，也占据郡王妃更多的感情。

老太太笑得眉眼儿舒展，也想在加寿小胖手上亲一亲，但不敢和中宫一例，只是笑得更欢畅。

中宫接住，又在加寿小胖手上亲一亲。加寿乐得又笑，挤出这怀里，给瑞庆殿下吃，给郡王妃吃，也给老太太。

“给，”加寿送到中宫嘴边一个面点心，小小的，有花香，染了色，做成各式果子花卉模样，又小巧，一口一个，加寿最爱吃。自己吃一个，就给中宫一个。

端详一下，加寿有裙子，更出落得动人。这才三岁年纪。

“再说要是早接的话，寿姐儿的裙子也就能早早穿得住。”中宫轻拧加寿小鼻子：“以后要向姐姐一样，不要再褪了裙子。”

有一个老太太在，郡王妃还是谨慎的不以姑母呼之，笑回：“娘娘说哪里话，这可不敢。”

把加寿的小裙子看了又看，中宫爱怜的抚着念姐儿，向郡王妃笑容可掬：“你看看，应该早接你们。接晚了，要说心里没想着，”

郡王妃和老太太行过礼，各寻位置坐下。见中宫左手搂一个，右手搂一个，旁边早摆上好吃的东西，道：“来来来，正等着你们回来呢。”

女官宫女悄然退出。

瑞庆殿下对侍候的人使眼色，这里全是家人，安老太太不算自家的，但坏蛋哥哥奉养她，又在宫中居住很久，也不怎么避她，可以留下。

满溢的感觉，让中宫笑得满足，落在郡王妃和老太太眼中。她们也都含笑。

念姐儿跑在后面，从不生气，她本就是个温柔的孩子。笑眯眯走去另一个位置，也在中宫臂弯里，和加寿挤在一处，两个小脸儿凑到一处，三周岁的加寿先乐得格格一声，往中宫怀里又扑上一扑。

加寿是个宝贝。从中宫到公主都疼她，从皇上和太子都因疼中宫而由着她，她的小未婚夫让着她。现在来了三个表亲，正和英敏殿下一处上学的志哥儿忠哥儿，还有这里的念姐儿也让着她。

随着在宫里住的日子愈久，加寿愈能感知中宫对她的疼爱。往中宫怀里一挤，但也知道让一个位置，对念姐儿回头笑：“姐姐又晚了。”

“我先到了。”加寿扎到中宫怀里。

中宫见到，眼睛就笑得没有了缝。见加寿率先跑过来，冲得跟个炮弹似的，念姐儿大几岁，倒在后面。

后面跟着陈留郡王妃和安老太太。

加寿穿着粉色宫缎绣百花的小衣裳，鹅黄色小裙子。念姐儿颠倒过来，鹅黄色绣兰花的小衣裳，粉色小裙子。

女官应声出去告诉任保，外面跑进来加寿和念姐儿。

中宫看过，就冷笑一声：“可怜见的，咱们娘儿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怕官员们笑话，这就自己查出来，”对女官沉下脸：“这就叫他来吧，我和公主同他好好的说说。”

但由今天来看，公主已经很能为自己分担事情。

中宫悄悄的自眼帘下面窥视着女儿，不无欣慰。瑞庆打小儿就淘气，皇上疼爱，兄长疼爱，中宫曾担心过女儿一直淘气可怎么办？

古代没有百度，不是百典烂熟于心的人，查找资料就要一本一本的去翻书。瑞庆殿下指给中宫看，侧着的面庞上神色凝重，现出一段斯文。

中宫叹息着说过，女官们答应，瑞庆殿下握着卷书过来：“母后您看，我又找到一个。”

袁训打这样的主意虽然不是一片为谢氏母子的心意，他完全是不想舅父有个“通敌”的儿子以后——“通敌”这事情宝珠多方斡旋，但国公府都知道，五奶奶至今抬不起头——再有个狼子野心的儿子。

龙怀文已经死了，谢氏和儿子却活着，他们何其无辜？

龙怀文再不好，如今也是为国捐躯。对他的妻子儿子都没有影响。如果袁训和龙家兄弟当众数落龙怀文的不好，给他安一个“勾结外人陷害父亲”之名，谢氏和儿子就是第二个五奶奶，将在家里一生背负这个罪名。

从表面上看，这是皆大欢喜。

这样的杀，也是辅国公面上好看。太子自然答应，回信梁山王，许可此事。

萧瞻峻和宝珠都猜到龙怀文的死与袁训有关，曾亲口答应袁训杀龙怀文的太子一看就心中有数。

太子殿下为什么认可梁山王请求追封龙怀文，不然他可以直接否掉，不会由着女官打听。因为这个目前只是个常例报信的公文，只是梁山王报给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是不答应，会回信驳回。

见辅国公受伤，为袁夫人难过，见梁山王请封，为辅国公也就多说一句。

请封龙怀文的公文是梁山王写的，中宫因为袁训在军中，时常让女官或任保去打听梁山王来的公文中有无凶险。

具体龙怀文后来又做了什么，太子殿下对他袭击过宝珠是知道的，中宫接到侄子后的事情，就不甚清楚。

但以前不好的人，不见得以后全都不好。

辅国公的儿子们以前对袁训并不好，中宫在接侄子以前，把他们母子身世调查的时候，就知道。

中宫斜眼，鄢士不能乱抬头，他也看不到。

鄢士回道：“回娘娘，左传比汉早，但容臣再回娘娘，魏书上说，夏殷不嫌一姓之婚，周制始绝同姓之娶。”

博士怎么能书看得少呢？

鄢士要是能不回话，他一定会感激不尽。可娘娘问话，不能不问，带着很想把舌头咬掉的懊恼，其实他应该怪的是自己写折子的字吧？

“你说国语上说同姓不婚，左传上也说，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但不知道这国语和左传，比汉早吗？”

“公主说你说的不对，汉朝有个王莽，”

“是是，臣不敢比。”

中宫冷笑一声，惊得鄢士心惊胆战：“我就定了门亲事，就让你一通的好说。但公主博学不比你差，”

“回娘娘，是的。”

“那，周，也比汉早吧？”

郡王妃不敢，听中宫的两全主意：“纳妾吧。这国子监里的博士一上折子，志哥儿和忠哥儿的岳母也来见我，她们说亲事我定的好，但这议论怎么平息。我想的还不单是议论，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不繁盛可不是我的初衷。我要疼孩子们，只算过你丈夫的血脉，没想到这个。我和她们说好，许她们陪嫁好人儿，生下来孩子归嫡母。还有念姐儿，以后她就归了我，我给她挑两个好人，生下孩子来，也归她，留子去母也行，不去母也行。”

中宫笑容满面：“那你多住些日子，你丈夫不回来，你就别回去。”又道：“等他回来，也许一年两年，让他也到京里来吧，我也疼疼他，免得他要怪我。”

郡王妃眸子放光，忽然娇嗲起来，这里再只有公主在，撒娇道：“应该早接我们来，在您身边事事照看，这多好啊。”

听中宫回到正题：“他提这个醒儿很好，我和公主想出一个主意来。”

郡王妃微笑，加寿以后要母仪天下，有如姑母一样，相信姑母也不会把她教导得太过娴静。

先不说书上有，就只说中宫娘娘和太子，他都惹不起。

中宫故作疑惑：“咦，这王莽虽然是篡位的，也是一个皇帝吧？”鄢士往上叩头，只盼中宫不要再说。

鄢士没办法，回道：“姓王。乃丞相王诉之孙，宜春侯王咸之女。”

“王莽之妻姓什么？”

鄢士苦笑：“是是，”

鄢士是真的不知道。

中宫扬眉吐气：“博士，看来这前人的事情也太多，你我不能援引其例是不是？再说，本朝王爷和郡王中，除去梁山王和镇南王血缘近些，陈留郡王的祖父，都不是先帝的这一枝。这个，难道你也不知道？”

孝武旁名声极烂，但这是个纳堂妹，还是嫡亲堂妹的事实。

宋孝武帝刘骏，名声荒淫，公开纳堂妹，虽然后来又给她们另指父亲。因为堂妹的父亲，是他嫡亲的叔父，叔父的生父，是孝武帝的祖父。

“宋孝武帝刘骏……”中宫沉吟，鄢士不住求饶。

没有怪罪的中宫，其实是放在心上的。看着孩子们还没有过来，唤郡王妃进前，柔声道：“娴姐儿，”随即眉开眼笑，说话跑题：“你的名字是父亲起的吧？真是好名字。看看念姐儿，和加寿相比，娴静的多。”

要认真论起来，这样不能那样不能，最早说同姓不婚，同族不婚，后面不也一样的有？这个又怎么说呢？

全是前人有的，前人的话和事例也太多。

“这酸文人，也不见得不懂，只是想当谏臣。冲着他想当谏臣的一片心思，这也不坏，凡事提个醒儿，我不理会他，由他自己去想。”中宫自觉大获全胜。

鄢士直到出门，还神思恍惚。中宫没有计较，他都不敢相信。这就抹着冷汗出宫，不知道宫殿里，郡王妃和公主出来拍手笑：“娘娘好口才。”

嚷着：“娘娘给钱，去喝加寿铺子里的馄饨。”

加寿在后面，还跟着好几个皇孙。皇孙们羡慕加寿的小镇，时常的进来玩耍。

瑞庆殿下正要安慰，听到小嗓音唱着儿歌过来。忙提醒郡王妃：“她们来了。”郡王妃收住泪水，却见念姐儿一头是汗，骑着竹马头一个冲进来。

这一句夸奖让中宫更为欢畅，再一次安郡王妃的心：“放心吧，凡事儿有我在呢。”郡王妃却又去谢瑞庆殿下，和她手拉着手，落下泪水来。

郡王妃忍无可忍，本就离中宫很近，更走上一步，摇着中宫袖子感激：“所以我不担心，有姑母在，总是万事周全。”

“你要是再不明白，去查汉吧，汉朝刘姓，像是这样事情还有，本宫现在没功夫再应付你。你自行去找吧。找得清楚明白，也不用再来回我，只外面再有这样的言论出来，劳你的文笔，一一反击吧。”

“清楚明白。”

中宫止住他：“别的话不用说了，只这件事情我们到此是说的清楚明白？”

结结巴巴的，鄢士解释道：“臣，臣是……”

他听到同姓同族成亲，就现成的书上有。但书上有的，实在太多。这会儿让中宫驳的说不出话。

第三百四十一章，国公回府 (第3/3页)

火上烧出香味，火光把围坐人的面庞映得通红。这里面宝珠笑得最开心，这是为宝珠护送国公明天回家，而精心准备的送行宴。

……。

郡王妃忍俊不禁，见加寿从身边跑过，一把抱住她，取笑道：“你呀，你这样赚钱，姑母也要眼红的。”

“扑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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