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宝斋

〖荣宝斋〗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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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仰山叹了口气:“唉,一言难尽啊!有批货,内务府要得急,我怕万一有什么闪失担待不起,干脆自个儿跑一趟吧。”

“什么货这么急?”郑元培很是不解。

“昨天傍晚内务府来的人,一下子就点了五千翎素白官折,还马上就要,说是送热河,您说,一要就是五千,这得用多长时间啊!”

郑元培思忖着:“五千翎官折送热河,还要得这么急……”

不远处传来马的嘶鸣声,郑元培浑身一震,赶紧收住话头:“张掌柜,现在军情紧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看你还是改走小路为好,那样安全一些,脚程和走官道也差不太多,我派人领你过去,如何?”

周照光和谢思拼命摇头:“无价!绝对无价!”

“有这两件宝贝在手,还怕怡亲王不给巡抚大人办事儿吗?”说到这儿,陈永章显得颇为得意。

谢思也喜形于色:“这下可好了,我早就说过,咱巡抚大人根深叶茂,不是谁想奏一本就能整倒的,往后有人再想到皇上那儿告御状得好好琢磨琢磨。”

张家湾失守后,英法联军的骑兵、步兵大队人马沿着通惠河边开过来,向八里桥一线推进。

英国远征军第五步兵团军官威尔逊上尉正在用单筒望远镜观察着河里的木帆船。

威尔逊看着船的桅杆上挂着的浙江巡抚的大旗,知道这是一条官船,于是命令炮兵架炮。

英军炮兵迅速架好了野战炮,炮弹被推入了炮膛。

威尔逊命令身旁的一个翻译:“翻译我的话,要他们停船靠岸,接受检查,否则就击沉这艘船!”

翻译立刻喊道:“船上的人听着,我们是大不列颠皇家陆军的远征军,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刻停船靠岸,接受检查,否则就击沉这条船!”

木帆船上,陈永章感到很诧异:“他们在喊什么?”这些日子陈永章一直在船上日夜兼程,他对通州的战事一无所知。

周照光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大变:“陈大人,洋人要我们停船靠岸,接受检查,怎么办?”

陈永章这时也看见了已经扬起了炮口的野战炮,急忙说:“不能停船,这些洋人来者不善,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就无理可讲了,不要理他们,闯过去!”

水手奋力升起副帆,准备硬闯。

霎时,几颗炮弹落在帆船的周围,炸起了几个一丈多高的水柱。陈永章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赶紧下令停船。

水手挥斧砍断帆索,船帆“哗”地落下……

陈永章扑进船舱,将一个雕刻着精美图案的樟木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两件宝贝落到洋人手里,不然他将来无颜向巡抚大人交代。

威尔逊上尉带着翻译及几个英军士兵跳上了木船,侍从、水手们在***的威逼下举起了双手。

陈永章首先引起了威尔逊上尉的注意,他紧紧地抱住木盒躲在水手们的身后,这种奇怪的姿势反倒引起了英国军人的怀疑,一个英军士兵一把将樟木盒子从陈永章的怀里拽出来。

陈永章见状舍命向樟木盒扑过去,连声高喊:“放下,给我放下……”

他马上被英军士兵的枪托砸倒,陈永章哭喊着在甲板上爬向樟木盒:“该死的洋人,你们打死我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你们把它抢走……”

威尔逊举起手枪大喊:“不许动!我要开枪了!”

周照光从甲板上抄起一把斧子向威尔逊扑过去:“陈大人,咱们拼了吧……”

威尔逊及士兵开枪了。

震耳的枪声过后,陈永章和周照光、谢思及水手们全部被打死在甲板上,鲜血流淌着汇成一条小溪流进通惠河,霎时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威尔逊打开木盒,拿出画轴展开,问翻译:“这是什么画?”

翻译一看,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天哪,是宋徽宗赵佶的手迹!”

距这场惨案发生地不远处,英法联军的主力分三路开始向八里桥发起进攻。在八里桥阵地上指挥的清军主帅僧格林沁亲王立即命令清军主力投入反攻,于是数千身披铠甲、手持弓箭长矛的蒙古骑兵呼啸着展开攻击队形向英法联军掩杀过去,这是蒙古科尔沁盟所有精锐骑兵,是战前被僧格林沁调来护卫京师的,也是大清国最剽悍的部队。

站在英法联军阵地上的法军主帅蒙托邦将军从望远镜里发现,这些蒙古骑兵的攻击队形极为壮观,色彩绚丽的各式军旗猎猎飘扬,数千匹战马狂奔着卷起漫天黄尘,急骤的马蹄声响彻天宇,骑兵们手中的冷兵器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蒙托邦将军冷冷地笑了,这要是在一百年前,这样的骑兵阵形能把对手吓死,即使是在四十六年前的滑铁卢之战,这支剽悍的骑兵部队也会让对手胆战心惊。可是今天已经是1860年了,先进火器的出现使战争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蒙托邦将军的眼里,这支还在使用中世纪骑兵战术的古老军队简直就是一堆碎肉,联军的***和火炮可以把他们打得粉碎,只是可惜了这些优良的蒙古马。

在蒙托邦将军的命令下,英法联军的骑兵立即分成两翼护住主阵地上的轻步兵方阵。这些骑兵来自不同的地区,有法军中的北非骑兵,有英国女王的龙骑兵,还有英军招募的印度锡克兵,其军服装饰也十分庞杂。联军的轻步兵分为三排,前排卧姿,中排跪姿,后排站姿,前排先开枪,中、后排按序射击。

战斗刚刚开始蒙古骑兵就遭到重创,英法联军炮兵发射的第一轮炮火在蒙古骑兵的攻击路线上竖起一道死亡的火墙,英勇的骑兵们高举着马刀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墙,但顷刻间被强大的冲击波和密如飞蝗的弹片撕得粉碎,英法联军的阵地前像开了屠宰场,到处是鲜血和人、马的尸体。蒙古骑兵们尽管遭受了重大伤亡,但仍前仆后继,继续攻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部分骑兵舍命冲过火墙继续向联军的主阵地进攻,锋锐竟丝毫不减。这时部署在阵地前沿的联军步兵开火了,在联军密集的火力下,骑兵们纷纷从马背上栽下来……

英法联军向清军阵地发射了数百枚火箭,清军战马未曾见过这种阵势,大多惊骇地往回乱跑,冲乱了后面的步兵。

此时,郑元培挥舞着战刀率领绿营士兵向联军的侧翼发起攻击,迎面遭遇的是英国龙骑兵。联军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一时竟被郑元培得了手,龙骑兵们使惯了火器,对冷兵器近身肉搏并不在行。这个兵种并不是真正的骑兵部队,而是骑着马的步兵。它最早出现要追溯到1552—1559年的意大利战争,当时法国人占领了皮特蒙德,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在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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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章看了周照光一眼:“一幅米芾的《苕溪诗》何足挂齿?咱们巡抚大人的出手岂是一个道员李泰和能比的?”

谢思央求着:“陈大人,能不能也让我们开开眼?巡抚大人到底送了怡亲王什么礼物?”

陈永章倒背着双手在甲板上踱着方步,不紧不慢地问:“怀素和尚的狂草,《西陵圣母帖》,听说过吗?”

周照光和谢思几乎同时惊呼:“老天爷,这可是稀世之宝啊!”

陈永章笑道:“怎么,这就吓着啦?还有呢,宋徽宗赵佶的《柳鹆图》,这幅画的价值你们能估计出来吗?”

等到张仰山和林满江接到货匆匆返回的时候,一路上看到的景象已经惨不忍睹:不计其数的清兵、民勇战死,炮位旁、田地里、菜园中和道路上尸体遍布,远方还不时传来零星的枪炮声。林满江流着眼泪策马狂奔,赶到村外才发现,他的家所在的村子已经被战火夷为平地,亲人早已不知去向。两人未敢停留,赶紧避开大路,抄小道往回赶。

在张家湾附近的通惠河上,一条木帆船沿着河道慢慢行驶着,船的桅杆上高悬着浙江巡抚的大旗。

浙江巡抚衙门文官、巡抚特派密使陈永章站在帆船的甲板上向远处眺望,他身旁站着两个年轻的侍从周照光和谢思。眼瞧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了,周照光的脸上现出了喜悦的表情:“陈大人,快到通州了,等过了通州再有半天工夫就能到京城。”

陈永章可没有周照光这么乐观,他依旧谨慎地观望着:“越是快到了越不能大意,这次给巡抚大人办差可不比以往,此行事关重大,万一没办好,巡抚大人的身家性命都难保。怡亲王虽说答应在皇上那儿疏通一下,可怡亲王的办事规矩谁都知道,不送足银子绝对不办事儿。”

周照光笑道:“我听说光送银子可不成,怡亲王有的是银子,十万、二十万两从不放在眼里,他老人家喜欢古玩字画、金石玉器,前两年安徽徽宁太广道员李泰和让人奏了一本,皇上震怒,要办他,结果李泰和派人给怡亲王送去一幅米芾的《苕溪诗》,怡亲王连个愣儿都没打就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这一切都被松竹斋斜对面的茂源斋南纸店的陈掌柜看在眼里。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此时陈掌柜从门口走回来,得意地背着手在店里来回溜达,自言自语:“哼,给皇上当差,这回是要把自个儿给当黄喽!五千翎官折,我看你怎么把它变出来!茂源斋虽说吃不上皇粮,可也不会为短了几翎纸就没了脑袋……”

正在埋头扫地的小学徒庄虎臣,听了陈掌柜的这番话似懂非懂,他不由得直起身来,向陈掌柜投去了问询的目光。那一年庄虎臣十三岁,来茂源斋还不到一个月。

陈掌柜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到桌子前,拿起了盖碗:“虎臣,给我加水。”

咸丰十年八月初三,也就是公元1860年9月17日。

通州县城外,田野一无往日的宁静,炮兵在忙着运送大炮,步兵在挖堑壕,不时还有拖家带口的平民匆匆走过。

“那就听您的吧,唉,要不是内务府催得急,我也不会赶这个时候出来。”

郑元培回身示意两个兵勇过来:“你们二人把张先生送到去码头的小道上,然后就速速返回。”又对张仰山说:“恕在下不能远送了,路上一定多加小心!”

张仰山作揖:“也请郑大人多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说罢,郑元培掉转马头,绝尘而去。

就在张仰山和林满江离开客栈不久,当天中午,英法联军的先遣部队就和布防在张家湾的清军交上火,战斗异常激烈。一个小时以后,张家湾失守,清军伤亡惨重,全线后撤至八里桥一线。

阵地上,兵勇们正在忙着挖掘战壕、设置障碍物,一排排前装式土炮被架设在阵地上,球状实心炮弹堆在一旁……张仰山正要找人打听战事,只见一个兵勇来到他的身边:“军事要地,闲杂人等请速速离开!”

张仰山答应着往回走,突然,他看到了左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的郑元培。

郑元培正在向这边观望,他也发现了张仰山,于是策马向他走来。

张仰山迎着郑元培走去。

郑元培下了马,他顾不得寒暄,关切地问道:“张掌柜,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张仰山和林满江坐在行驶的马车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张仰山的表情愈加凝重起来。过了半晌,林满江打破了沉寂:“掌柜的,再往前走就到张家湾了。”

“哦?那你要不要先回家去看看?”

林满江想了想:“我还是先跟您去接货吧,反正要是运气好,两天就能回来了,货接到了我再回家,心里也踏实。”

“那就这么办了。”张仰山看着林满江,爱怜地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我放你半个月的假,歇够了再回去。”

林满江的脸上立刻洋溢起笑容:“谢谢掌柜的!”他举起手里的鞭子一挥,马儿跑得更快了。

张仰山匆忙跑出来,先恭恭敬敬地给小太监行了个礼,这才开口:“在下张仰山,请问公公有何吩咐?”

“内务府刘大人有令,松竹斋即刻筹备素白官折五千翎,分三、五、七日三批供应,不得有误!”

张仰山一听就急了,慌忙请求:“公公容禀,小店货源均在江南,因今年长毛闹得厉害,所订货品已经连续数月无法抵达,库房如今已近空虚,恐怕一时难以凑够五千翎官折,能否请公公跟刘总管美言几句,再多给几日宽限?”

小太监有些不耐烦了:“宽限你?那谁宽限我呀?如今准你分三批供应,就是刘大人开恩了。这批货是急着送热河的,我说张掌柜,你要想明白了,这档差事事关重大,交你承办可是你的福气!反正刘大人说了,要是办不好,你这松竹斋和我的脑袋就都没了!”

张仰山欲言又止,小太监“哼”了一声,打马而去。

天色渐晚,眼看着不能继续赶路了,张仰山和林满江就在路边找了家客栈住下了。

这一宿睡得还算踏实,可天刚蒙蒙亮,客栈外面就开始喧闹起来。觉是不能再睡了,张仰山索性爬起来,去看个究竟。

林满江起得更早,这时已经拎了满满一桶水走向马槽,准备饮马。

张仰山和林满江打了个招呼,就到外面溜达去了。

大路上步兵、马队川流不息,大军所经之处卷起了漫天的烟尘。前面不远处是个清军阵地,张仰山向阵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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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林满江叹了口气,“唉!这之前因为江南闹长毛,所以这回他们是特地等到了江北才走的水路,可谁承想,好容易避开了长毛,结果又出来个长枪!”

张仰山站起身安慰道:“从山东过来,走得快也得三四天,现在送信儿的人既然都到了,我看咱们的货应该也就这两天了。”

“我是巴不得能如此啊,可不见到货车我就放不下这颗心。打过年咱一共订了四次货了,有两次可都没送上来,掌柜的,您说,咱这是不是就像书里讲的赶上‘乱世’了?长毛儿、捻子、洋鬼子,还有长枪会,这一拨儿接一拨儿的,就跟赶场似的,什么时候算个完呢?”

张仰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骑着马的小太监在铺子门口停下了。小太监并没有下马,而是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松竹斋的张掌柜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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