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望族

〖大明望族〗

第627章 晚来风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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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想张元祯非但没能谋到尚书位置,还被皇上打了脸,焦芳升了尚书不说,还将吏部右侍郎王鏊升了左侍郎。

张元祯也是七十开外的人,闪这一下,生生给气病了。连带着张老夫人也因忧心丈夫的病情把自家熬病了。

老夫妇年岁都大了,这一病倒便颇为严重。

张家立刻愁云惨淡。

朝中却总有那痛打落水狗之人,不断上书弹劾张元祯,甚至说其夤求入阁,消息传开,遂张元祯这病便更重了几分,原本有依附的也都不再登张家的门。

谢氏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岂能让她嫁到这样个人家受委屈!

因此谢氏是无论如何也要退亲的。

为此沈理、谢氏夫妇两人不知又吵了多少架。

谢氏直斥沈理没良心:“难道就顾自家名声,不疼惜亲生骨肉?!你如今瞧我不上也就罢了,枚姐儿可是你的亲骨肉!你竟也忍心推她入火坑!”

沈理又如何是不疼女儿,却是理智得多,一条条与谢氏剖析道:“女儿又不是这会儿就嫁过去,横竖张鏊要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张家勿论家境还是朝中势力都一落千丈,又焉敢欺侮我家女儿?!

“那张鏊是你亲自择的女婿,你如何不知,学问人品皆是一流的,这样的少年举人天下又有几人?将来前程可期。你还想择个什么样的女婿?

“我又岂是为了自家名声?这又哪里是我自己的名声。退了亲,枚姐儿的名声才是难听,又有什么好人家肯与我们结亲了?岂非误了枚姐儿!便是你的名声,顶着这落井下石强行给女儿退亲的名声,日后出去应酬,这名声便好听吗?”

这般苦口婆心,谢氏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钻了牛角尖,铁了心想摆脱张家,任沈理说什么,都只骂他不体恤心疼女儿。

更是恼怒之下口不择言,骂道:“家境不好要靠着咱家便能对女儿好了?你当初又是什么家境,如今又是怎样待我的?!他少年英才,你便不是?你这状元,前程好了,却是就要脸面要名声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若将来是这样,不若让女儿找个家境好的庸才!”

沈理闻言,如堕寒冰,只冷冷道:“你便一直这般看我。”只觉心灰意冷,真懒怠再说。

他原是想写放妻书,但到底念着谢家当年恩情、夫妻多年感情,念着儿女,听了董妈妈说谢氏是天葵将绝才左性,便把那放妻的念头放下。

可如今……谢氏怨念已深,日日相互怨怼,又过得什么日子,不若放她去了,彼此相安。

沈理写了放妻书出来,却被谢氏夺取撕个干净,又来撕打沈理,说是他忘恩负义见她人老珠黄便弃如敝履。

沈理也不争辩,抬腿就走。

又在书房重写了放妻书,自家也再不踏进后院,只等谢氏什么时候厌倦了,书就与她,从此两断。

谢氏在沈理面前撒泼混骂,却不是真个不顾及女儿名声就跑去退亲了,因此这些时日频频往娘家跑,希望父亲这边能帮上一帮,若能让张家先松口,寻个体面的理由,双方除了婚约才好。

谢迁有多少大事要忙,哪里理会得这样小事,与他看来就如方才对谢丕所言,只要沈家不点头,张家敢强娶谢家的外孙女?那真是嫌命长了。

至于是否退亲,他当初之所以推出这个外孙女,而非嫡亲孙女,自然也有及时抽身的考量。

不过退亲确实不急在这一时,张元祯眼见不行了,张家统统要丁忧守孝。

待过三年,张家还想重返官场,也只有求着谢家的份儿,退亲与否,还不是谢家说得算。

那张鏊确实是个好苗子,假以时日,许又是个一甲,做孙女婿也不亏。

便真是要退亲,只消过得一二年,京中便不会有人再记着当初婚事,寻个由头悄没声的退亲也就是了。

外孙女才十三,便是等上三年,十六岁,也正是花季,阁老的孙女、状元翰林学士的女儿,难道还愁嫁吗。

这些话他也不是没同老妻讲过,让老妻劝劝女儿不要闹。

奈何这个女儿是家中姊妹中老幺,自幼最得老妻喜欢,被娇养坏了,之后又做了状元夫人,家中姬妾也无,又是儿女双全,一直顺风顺水的,如今在孩子婚事上吃了闷亏,又如何肯依,定要现在就闹出个结果来。

谢迁不胜其烦,面对哭天抹泪的老妻也是头疼,索性干脆不见。

听得谢丕说与沈理聊过,谢迁哼了一声,道:“他也不管束好妻子,由得她这样混闹。”

沈理夫妻俩虽闹,放妻书这等事却并没有闹到谢家面前来。

董妈妈知道分寸,见老爷也没一定要休妻,可若真将“放妻书”三个字吐露出去,怕这事儿就不可挽回了,因此严管知情几个仆人,将事瞒得死死的。

谢丕与沈理聊天时,自然不会听到什么,因笑道:“叔父可是冤枉姐夫了,姐夫一向对四姐姐敬爱有加。”

饶是谢迁这会儿满脑子官司,闻言也忍不住莞尔,轻斥一声贫嘴。却又忍不住叹道:“是你伯母将你四姐姐惯坏了。也难为你姐夫了。”

谢丕笑了一笑,又忍不住担忧道:“叔父,侄儿看,四姐姐是关心则乱,这阵子眼见的消瘦下去,不若……叔父便帮她了了这桩心愿吧。左右外甥女还小,慢慢择人便是。”

谢迁瞪了他一眼,道:“你也不明事理吗?”

谢丕忙道:“叔父息怒。实是侄儿与姐夫聊过,觉得姐姐现在与姐夫这般闹法,恐生嫌隙。”他声音低了下去,“沈家的姻亲里还有个杨廷和。且姐夫又是与王守仁交情好的,还让他族弟认了王守仁作先生。王华……”

小皇帝始终在谋求王华入阁。

而帝师杨廷和也一向深得小皇帝信任。

沈理这个女婿,先前是没得选,必然是谢党。可若夫妻失和呢,若王华入阁呢,若杨廷和进一步得了皇帝信任从詹事府出来接掌六部中一部尚书呢?

谢迁眉头紧锁,半晌方道:“那也不急在这一时退亲。不过,你也当劝一劝四娘,唉,你们母亲越老越是心软,你去与四娘讲清楚道理。你姐夫那边……”

谢丕忙应声道:“侄儿自当好好劝劝姐姐姐夫。”

谢迁点头道:“现在是要办大事的时候,不要在这些小事上缠裹不清。”他眼角余光扫了周围,走近一步,在谢丕耳边道:“你道这是要去见谁?是王岳从宫里遣了人过来。”

谢丕一惊,随即又是一喜,连声道:“这是……这是……”却忙又压住话头不说出来,可眼中已经射出炽热的光芒来。

王岳与刘瑾、丘聚一干人一向不和。

在刘瑾下黑手杖毙一名文官后,王岳找上内阁,这还能有什么事!

谢迁就喜欢儿子这聪明劲儿,全然不用人点拨提醒,随他。他满意的点点头,却不继续说了,反而道:“那些小事都不值一提,让她消停些吧。”

谢丕再次道:“侄儿定会好劝劝姐姐姐夫。”话语已比先前坚定太多。

天下的父母都一样,总是在为儿女事操心。

寿宁侯张鹤龄也在为那娇蛮任性不省心的女儿、以及女儿与女婿的关系紧张而头疼。

万寿圣节那一日从宫里回来,他二女儿张玉娴便情绪不好。

张鹤龄素来是不管内宅事,然这消息都传到他耳朵里了,可见在后宅闹得多大动静。

事情瞒不住了,就是病中的金太夫人也将寿宁侯夫人叫过去骂了一顿。

寿宁侯夫人才鼻涕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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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是失心疯了,沈理自然也厌恶,想提早娶亲是断不会答应的,但是他也不肯听从谢氏的话,直接退亲。

张家烈火烹油时凑上去定亲,现下已呈败相又忙不迭退婚,岂非小人行径!沈理又岂肯背负这样骂名。

张元祯刚病倒时,谢氏只担忧过张鏊的前程,担心过张鏊守孝不能娶亲将女儿拖累得年岁大了,但毕竟张鏊真是少有的少年英才了,学问相貌都是上佳,她对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可现在张家闹了这么一出,谢氏便断不肯将女儿嫁过去了。

想让她女儿去冲喜?!这家人良心就不好!而且,这次拒绝了,将来女儿嫁过去,必然要受婆婆、长辈责难。

此时张元祯以及其夫人已是病入膏肓了,说是娶亲,实有冲喜之嫌。

冲喜原就是好说不好听,况且十之八九冲不好的,可一旦人没了,却又要赖新娘子命硬克人。谁人家舍得让娇养的女儿冲喜去?

更何况,沈枚才十三岁!远不到成亲的年纪!就是乡下人家略体面些的,都不会将这样小的女孩子嫁出去,勿论官宦人家了。

这还是阁老的嫡出外孙女,翰林的嫡出千金!

谢丕叹道:“张家这种境地,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四姐姐是厌了张家这行径,方想退亲。只是姐夫为人端方,便是这般情形,也不肯做那背信之事。侄儿原也与姐夫谈过……”

只是心里不免叹气,根子还在皇帝身上,若是小皇帝如先皇一般,能约束内臣、厂卫,有没有刘瑾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干系。

然作臣下的,能将皇上怎样,也只能力谏除去奸佞内官罢了。

谢丕则皱眉道:“无论如何,刘瑾都是贼首,他凶相已露,是万万不能让他再祸害朝堂了。司礼监现下有王岳,尚还能管束一二,然王岳终是上了年纪……还当速速撵了刘瑾才是,既撵了贼首,余下七贼便好收拾了。”

众幕僚又齐声附和,又有人献策,如何以杨源之事参劾刘瑾,如何再抓刘瑾漏洞等等。

谢迁只听着,未作一声。

张家儿子辈就没有官位高的,看着父亲病重不起,朝中局势又这般,不免慌了手脚。

不知道哪一个出了昏招,便说要早些将沈枚娶过门来。

订亲总是不保靠的,风雨飘摇的张家随时可能被退亲,彻底成为弃子。

但若沈枚成了张家妇,张家与谢家姻亲坐实,谢阁老焉有不帮张元祯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就是张元祯有个万一,只要有谢阁老在,张家子孙也不至于被欺负了去,而张家下一代最出息的孙子张鏊更是前程有保。

张家算盘打得响,旁人也不是傻子。

谢迁眉头紧皱,摆了摆手,打发了那婆子去回老夫人,说另有要事,今日要歇在书房,叫四娘自去,不必等他,改日再见。

待那婆子去了,谢丕才低声向谢迁道:“叔父,四姐姐是真个心急了,您这般不见她,只怕她心下更急,您看,是不是……”

谢迁兀自走着,头也不回,冷冷道:“她急什么?枚姐儿才几岁年纪?!张家还敢拿谢家外孙女去冲喜不成?!”

却说张元祯当时谋吏部尚书之位,替嫡长孙求娶谢家外孙女、沈理嫡女,意图与谢阁老结盟。

谢氏对这桩婚事颇为满意,又因着跟沈理怄气,便不与沈理商量就痛快的换了庚帖。

忽然书房外有叩门暗号,谢丕出去听了传禀声,乃是谢府大管家亲自过来。

谢迁知无要事大管家不会亲来,便即出去,领人往耳房内室去。大管家行了礼,起身站到谢迁身侧,附耳说了几句。

谢迁大为惊诧,奇道:“他这是何意?”略一思索,微微一笑,道:“倒也妙。”便吩咐管家道:“将人领去西路佛堂。”

谢迁再入密室,散了众幕僚,却叫谢丕留下,道是待会儿往西路佛堂去。

谢丕微微诧异,说是西路佛堂,其实同样是防厂卫耳目的密室,并且,比书房间的密室更为隐秘的所在。

虽则他是谢迁亲子,却是早年就被过继到谢迁早逝的长兄名下,如今虽住在一处,却是要依着规矩称呼的。

谢迁诸子中,也只谢丕最为聪敏,可商大事。

谢迁一直面沉似水,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并未说话,此时谢丕上前直言,他摆摆手道:“刘瑾劣迹斑斑,然此人深得皇上信重,不是轻易能被撵出内廷的。且内廷之中,东宫旧人如张永、高凤、丘聚之辈,皆是一般货色,走了一个刘瑾,焉知旁人不会再生事端?”

立时就有幕僚道:“阁老所言是极!除恶务尽,要撵,就要把那几个嚣张跋扈的统统撵去,听闻他们八个自东宫出来的,竟还有个名号叫甚‘八虎’,必要将这‘八害’除了,方能还内廷一片清净!”

谢迁默不作声,似是默认。

可见,是要见非常机密之人了。

谢丕满心好奇,只是已出了书房密室,在院中生怕隔墙有耳,不好随便问出口,只忍耐着。

父子两人出了书房跨院,正待往佛堂去,却见一个婆子侯在院外,见两人出来,慌忙过来行礼,道老夫人有请老太爷,四姑太太回来了,求见老太爷。

这四姑太太说的是沈理的妻子谢氏。

谢丕忙道:“侄子从翰林院归来已去见过四姐姐了,叔父下衙归来,因商量大事,侄子竟忘了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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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幕僚也接口道:“天子仁德,原是十杖略略惩戒罢了,却被刘瑾这等小人钻了空子,用阴险手段害了杨大人。刘瑾此人如此心狠手辣,如何能让他再在圣天子身边!”

屋内四五个幕僚纷纷点头应是。

本身,驱逐这些引得天子嬉戏无度的阉竖就是他们的目标,如今这些阉竖竟然还敢向文臣下黑手,那是更不能容了!

“叔父……”谢丕走上前去,向谢迁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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