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官赐福

〖天官赐福〗

29|白风师平地起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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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上方一个声音道:“好一个诛之无悔!那对这么多年来被你引入关来丧命在这坑底的行人,你敢不敢也说一声诛之无悔?”

那声音是从众人头顶之上传来的,谢怜立即仰头道:“哪位高人在此?”

没有回答,却有一阵怪声传来。呼呼呜呜,仿若狂风呼啸。待到那声音近了,谢怜终于确定了——这的确是狂风在呼啸!

这一阵大风来得实在是太突然,太猛烈,以至于谢怜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身子已经一歪,整个人浮了起来!

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从上方直灌入罪人坑底,竟是把一行人都卷上了天!

南风道:“来帮忙的。刚才他们在半月城里游荡,是在找那些半月士兵。”

而谢怜随即想起,他第一次在通灵阵里询问半月关的时候,在一片尴尬中,这位风师忽然散了十万功德,引开了旁人的注意力,怕是那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在问的东西。

这边,他若有所思,那边,风师在裴宿的面前蹲了下来,道:“小裴啊,我可是全都听到了。”

裴宿低头。风师道:“你承认,这两百年来,那些进入半月古城的路人都是你引进来的吗?”

既已被抓现行,裴宿也不抗辩,沉声道:“是我。”

风师道:“为什么?”

顿了顿,裴宿道:“风师大人早有怀疑,会猜不到为什么吗。”

风师道:“只是因为这些亡魂是你为人时双手沾满血腥的铁证,对你未来更上一层楼或许有一天会变成阻碍吗。”

裴宿不置可否,谢怜在一旁听得忍不住了,道:“实在不行,你为何不直接杀了它们?为何非要用活人投食的方式来平复此处的怨气?这跟为了解一个人的饥|渴,用另一个人的血肉去喂养有什么区别吗?”

三郎却道:“他不能。”

也对。在上天庭,像裴宿这样的神官一举一动都是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很多事情都不能直接做,不能以本尊下来干脆地杀光这些怨灵士兵,也不能派兵剿灭。原本就是遮遮掩掩的事,动静太大,岂不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最多只能派一个阿昭这样的分|身悄悄下来了。

借着半月擅长操纵的蝎尾蛇出去咬人,引人进来投喂怨灵,使他们怨气消散,无疑是完美的借刀杀人。

风师道:“你家裴将军可不会干这种事。这次,你怕是做的有点过了。”

身为上天庭的神官,却放出分|身在半月关作乱将近两百年,引得无数路人误入歧途,沦为半月士兵的口下亡魂,无论如何都不能算小事一桩了。裴宿垂首道:“晚辈知道。”

风师甩了甩拂尘,道:“你知道就好。自己心里好好捋一捋,上去再说吧。”

裴宿低声道:“是。”

风师和他交代完,把拂尘插|进道袍后领里,起了身,又对谢怜拱手笑道:“太子殿下,久仰久仰啊。”

这算是正式打招呼了。对谢怜而言,“久仰”真不是个什么好话,但反正都不过是些场面话罢了,谢怜也笑道:“哪里哪里。风师大人才是久仰久仰。”

风师道:“之前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谢怜一怔,道:“之前?之前怎么了?”

风师道:“之前你们在沙漠里不是遇到了一阵风沙吗?”

谢怜想起来还恍惚觉得满口都是沙子,道:“是啊。”

风师道:“那是我起的。”

“……”

风师道:“起那阵风沙的本意是让你们不要靠近半月国,没想到你们没被卷走,七弯八拐,还是找来了。”

谢怜越听越是觉得不对劲。起风沙阻拦他们去半月关,此事又忽然出现,这是什么意思?

他且按兵不动,一句不回,听对方怎么说。风师又道:“不过嘛,这件事情,太子殿下你还是不要再管了。”

谢怜望了一眼蜷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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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他还一直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妖精鬼怪,哪里知道,居然是上天庭的神官?而且还是风师,那个在通灵阵里一散就是十万功德的风师啊!

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当时,这白衣女冠说着什么“那些人都躲到哪里去了,难道要我找出来一个一个地杀吗”,才教他以为非是善类,但其实,这个“人”,真不一定是指他们,也有可能是在指“半月人”,只是他先入为主了,这才觉得对方一举一动都带着妖邪诡异之气。

对于一出手就是十万功德的神官,谢怜难免抱着一种莫名的敬畏之心。他对南风道:“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是风师?我还猜过会不会是蛇精、蝎子精什么的,这可真是有点失礼了。”

南风脸色有点黑,道:“我怎么知道那是风师?我从没见到过这副模样的风师大人,风师明明一直都是……算了。”

谢怜了然,大概这是风师化出来的假皮相,不细究,道:“风师大人怎么会到半月关这里来?”

话音未落,就见两道人影跟在南风之后,走了过来。一个正是那名白衣女冠,拂尘搭在臂弯里,笑眯眯地向他打招呼,道:“太子殿下好啊。”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谢怜也要礼尚往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好也笑眯眯地举手招呼道:“道友好啊。”

而那黑衣女郎则是冷淡的一眼横过来,没怎么留意他,扫到三郎时却微微一滞,似乎觉得此人甚为可疑,驻足了片刻。

方才那一阵风把坑底数人都送了上来,那二人越过谢怜,径直朝裴宿走去。裴宿望到来人,也不惊讶,毕竟之前他扮作阿昭时,已经在城里见过这两人一面了。他跪在原地,对那白衣女冠俯首,低声道:“风师大人。”

一听这四个字,谢怜愣了。

谢怜立即转向刻磨:“此话当真?”

刻磨毫无掩盖之意,道:“真的!”

闻言,三郎挑起了一边眉,道:“歹毒,歹毒。”

他这句是用半月语说的,刻磨怒道:“歹毒?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歹毒?若不是你们先打我们,我们又怎么会被逼到这一步?你们毁了我们,我们也同样报复你们,这有什么不对?!”

裴宿道:“若果真如此,那不如我们从头清算?半月人在边境一带无理取闹过多少次?半月国恶意拦截了多少永安去往西域的商队和旅人?你们明知自己国中有马贼专门拦道打劫大肆屠杀永安人,却刻意包庇,永安派去围剿盗贼的士兵反而被你们以越界侵|犯为由杀尽。歹毒不歹毒?”

谢怜一下子抓住离他最近的三郎,道:“当心!”

三郎也反手抓住他,神色不变。谢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急速升空,空中一顿,随后猛地开始下落。他连忙抛出若邪,百忙之中哄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快,好若邪,先出来救个急!”

摸了两把,若邪总算是飞了出来。然而四周空荡荡、光秃秃的,除了一个偌大的罪人坑,竟是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若邪出来飞了一圈又缩了回去,万般无奈,谢怜只得在空中自行调整落地姿势。若在以往,他多半又要头朝下坠地三尺了,可这一次,在即将落地之际,三郎顺手托了他一把,他居然是正着落地的。靴子稳稳当当踩到地面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不可思议很快就被冲淡了。他一落地,就见面前一个黑衣身影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谢怜定睛一看,微喜道:“南风!”

果然是南风。只是,已经是一身狼狈的南风。他整个人仿佛在灰里打了十几个滚,又被扔在鸡飞狗跳的禽兽堆里蹂|躏了一夜,周身衣物破破烂烂,狼狈得够呛,听谢怜喊他,只举了一下手,默默抹了把脸,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谢怜扶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了?这是被那两个姑娘打了一顿?”

刻磨接着道:“你这个流放人之子,被所有人看不起,你只是为了在永安军里站稳脚跟往上爬,才非要打胜这一仗不可。可悲半月还觉得你很好,给你利用了,因为你这种人出卖了我们。”

谢怜道:“可小裴将军,不是裴将军的后人吗?”有这位声名远扬的祖宗照拂,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吧?

三郎道:“他非是裴将军直系后人,乃是旁了不知道多少条的支。”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若非后来飞升了,恐怕是没什么机会得到老祖宗的庇佑的。

裴宿淡淡地道:“半月本来就是我的部下,只是受我之命潜伏于半月国。她是半月人也是永安人,选择一方后忠于一方,根本不存在什么出卖。半月人居心叵测,我诛之无悔。”

他虽然语速不快,语气也并不激动,但字字听来有尖锐之感。刻磨道:“可那也是你们先强行霸占我们的国土,我们才会反击。”

裴宿道:“两国交界之地原本就暧昧不清,如何算得强行霸占?”

刻磨道:“两边早就已经划分过地盘了,是你们不遵守诺言!”

裴宿道:“划分一说只有你们一方承认,永安又何曾承认过?你们所谓的划分无非是荒漠全归我们,绿洲全归你们,可笑不可笑?”

刻磨怒道:“绿洲本来就是我们的。半月人祖祖辈辈都生长在绿洲上!”

裴宿道:“半月人生性凶悍,又十分仇视永安国,就算知道自己快输了,也不肯认。整个半月国的男女老少都做好了准备,要尽最快速度,赶制一批东西。”

谢怜已经隐隐猜到了那是什么。而裴宿吐出的那二字,果然是他心中所想的:

“炸|药!”

裴宿一字一句地道:“他们打算,万一城破败北,就让国中居民身上藏着这些炸|药,立即从各个方向分散潜逃,流入永安,专门混在人群众多之地伺机暴|动。即便他们自己死,也要拉上更多的永安人死。即便他们亡国了,也誓要搅得亡他们者的国家不得安宁。”

所以,才必须趁这些平民还来不及逃离时,一举剿灭……

双方各执一词,光是听着他们这般撕扯谢怜就一个头两个大了。想起两百年前在夹缝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日子,他的脸仿佛又隐隐作痛起来。裴宿不再理会刻磨,对谢怜道:“所以,你看。这世上许多事,根本不可能争得清楚。只能打。”

谢怜道:“我同意前面那句。”

三郎则道:“我同意后面那句。”

刻磨的怒气微微平息,忽然道:“永安人大都很无耻,而你是我见过最无耻的。裴宿,你是一个冷漠的人。你杀我们,根本不是为了你的国家,也不是为了拯救你的族人。”

闻言,裴宿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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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道:“就是因为我们快胜了,所以才非屠城不可。而且要尽快,立刻,一个不留。”

那句“一个不留”,听来森然。谢怜道:“原因是?”

裴宿道:“攻城的前一晚,许多半月人的家族首领联合起来召开集|会,秘密约定好了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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