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之子

〖琴师之子〗

二、蒹葭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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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树让何苦跟张大山学琴:“做琴师好,拔拉琴弦就能赚钱糊口,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他妈的不用纳税!”何苦自小跟着他爹颠沛流离,这住两年那住两年,见惯白眼,受尽嘲弄,到了张家集后就在自家的田地里春种秋收,早早就成了一个小农夫。他爹让他去学琴,他毫不犹豫地跪在张大山面前叩头,不住声地叫:“师傅”,接着就抱着铺盖卷跑到张大山家里,不走了。张大山年轻,还不知道怎么拒绝别人,又看何其树一家日子过得惜慌,有心帮忙,于是半推半就地收了生平第一个弟子。

何苦在张大山家的日子里,嘴巴乖巧手脚勤快,洗衣扫院打水做饭等一应大小活计都给包了,张家并没有什么粗重的活计,不到一个月,何苦就渐渐褪去满身的泥水,穿上张大山的旧衣服,学张大山把头发用青绳扰披在脑后,显出干净、灵秀样子。

林效曾和张老泉情同手足,看张大山收了个学徒,就劝张老泉:“老泉,你虽然眼瞎了但是洛北第一琴师的名望还在,如今大山声名鼎沸,何不借此时机成立琴社,你们爷俩开门授课,岂不是名利双收。”张老泉不许:“扯蛋。我是个瞎子,大山是个无知少年,怎么能为人师表。”

不久,有位叫丰岑的都察御使到商洲府公干,路过商古县,县令唐诏特地派人来召张大山赴宴弹琴。张老泉不敢不答应,遣子赴会。张大山在宴会上弹琴三曲,艺惊四座。御使丰岑和县令唐诏各赏银二两。张大山回家后对老爹说:“咱家几代琴师,现在你瞎了,我愿意继承祖业,不然何以为生?”张老泉无言默许。从此以后,张大山成为一名琴师,凡有召他弹琴的,需付酬银二两。二两银子几乎是天价,在洛河南北的琴师中绝无仅有,但却奇货可居,张大山竟然生意不断。

忽忽数月,张大山带着何苦往来于宴席堂会之间,脸上平淡如惜,心里却对伏汐无时或忘。他依旧每天早起弹《晨间曲》,因为心里装了个伏汐,琴声就不如往日自然。夜静无人时,他往往弹起《蒹葭曲》。《蒹葭曲》源自古诗,诗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也是想见一个人却见不到的意思。

知子莫若父,张老泉听林效曾讲了儿子掀帘子的事,哪能听不出来他心思,旁敲侧击地对张大山唠叨:“我家世代恪守祖训,安于清贫之乐。这许多年来我不置产业,就怕坏了你清淡的个性。我只求你做个衣食无忧、与世无争的清白散人。你看那些不择手段做生意的人,都是为了一世虚荣招遥过市,心愚神浑、令人厌恶——人生匆匆百年,真正聪明、智慧的人,要懂得抱残守缺,只要身有一技、小富即安,绝不要有非份之想——”张老泉唠叨半天,张大山沉默无语。张老泉干脆直白地说:“你也不小了,等明年过了寒食节就为你娶媳妇儿。但是我绝不和做官的、做生意的人做亲家,更不会去舔着脸高攀人家!”张大山红着脸说:“爹,你放心,我知道祖训。”张老泉唉叹一声,转身去后院喝酒。

重阳节,张却安的二儿子张全从央城回乡探亲,乌衣巷的赋闲学士苏焕设宴为张全接风,派人拿着名帖和三两子来召张大山到酒宴上弹琴。乌衣巷里住着的都是官宦贵裔,或是士族乡绅,大多庭院豪阔,平时集会饮宴也多,张大山常去那里弹琴,也见过苏焕学士,知道他是个有学问的人,于是接帖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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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泉双眼不能见物后从不出门,日间坐在前院草堂上喝茶,夜里就坐在后院老树下喝酒,父子两的日子原本清静,但自张大山在张却安家弹了《大风破云》后,一夜成名。有位说相声的郭铁嘴当时也在酒宴上,回家后就挥笔撰文:《琴师之子大风破云振麻雀,狂生掀帘高山流水见知音》,立即得到弹唱评书人的青睐,传唱于街头巷尾。张家集是个热闹地方,老百姓喜欢扎堆儿传舌,但凡有聚会饮宴的,都以此故事为乐。张大山当时只是想一见知音,并没有什么不良企图。可是说书唱戏的人不这么想,在评书戏文里不断油加醋,活活儿演绎了一个千古绝唱般的凄美爱情故事,张大山也由此得了一个“狂生浪子”的虚名。

渐渐,有人开始送贴子给张老泉,邀请张大山去宴会间弹琴,酬劳优渥。商古县内的几个知名艺社也都找上门来,邀请张大山入社,张老泉一概回绝。父子两个绝迹于堂会酒宴间,但是清静的日子却一去不复返了。张大山的名头越来越响亮,经常有好琴、好事者携琴俱酒慕名找来,在他家的草堂上高谈阔论。自认为是仕女名媛的,不去他家墙后面听次《晨间曲》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他家墙后面的菜园子都给踩平了。又有很多人携子带孙地找上门来,要拜师学艺。张老泉开始还耐着性子待客,后来不胜其烦,干脆闭门谢客。

张大山个性安适,清静自然,并不以别人的吹捧或是指骂为扰,依旧每天早上在瞎眼老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中醒来,穿过庭院中的砂土路去巷口的药王井提回清水,先洒院子再洗脸,然后用他的焦尾短琴弹一遍《晨间曲》。《晨间曲》是七弦琴中必学的启蒙曲,从年幼学琴起,张老泉坚持要他每天早上弹一遍,他早就弹烦了,但是每次换曲子都被老爹重罚。张家祖辈都是靠七弦琴糊口谋生的琴师,到了张大山这一代,弹琴的天赋像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十多年下来,却越弹越觉得这支曲子百弹不厌,百弹有百意,十根手指头随心意转有如神授。

张大山喜欢看《读此物志》,但书中有很多隐晦难懂的地方,看不明白,就揣着书到青衣巷找何其树请教。等到了何其树的家,他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何家的人身上多少有一点伏汐的影子,特别是何其树的小儿子何苦,眉目间和伏汐极为相似。

何其树见有人研究他的书,高兴了,把张大山当成知己,并让小儿子何苦拜张大山为师。何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何一更,小儿子是流亡路上生的,取名叫何苦。啥爹就有啥儿子,张大山有弹琴的天赋,何苦有读书的天赋,从小就熟读经史被,被人称为神童,但是何其树不让儿子读书。何其树操着央城腔说:“什么神童,那是骂人的话,神童就没有得着好的。我爹是神童,二十一岁中进士,殿试第一,结果被丁皇后那老丫的送进了双崖口喂熊。我也是神童,十五岁就入了太学,结果你瞧瞧,你瞧瞧,我得靠卖女儿过日子。何苦读书,何苦不读书,我宁愿他是个不识字的废物!”

二、蒹葭白露 (第1/3页)

张家集紧邻洛河,横跨离江分为东西两镇,周边千里平原沃野,是个繁华富庶的地方。破落户何其树自父亲被贬官下狱后,众叛亲离,门生故旧都躲得远远的,只好带着家人离开央城向北流亡。他原本是想远离洛南,到关外去投靠父亲的至交镇北将军安大用,但是到了张家集后就不走了,他怕冷,一想到关外两个字就要打冷颤。张家集不冷也不热,不湿也不干,离江、原江、松江在此汇入洛河,拿根竹竿就能在河里扎条鱼出来,何其树准备死在这。他女儿何良工嫁了张却安以后,他有了立锥之地,就开始写传记《读此物志》,传记里称张家集为央国缘起重镇:“上古时称为洛村,洛神与后弈居住在此,沿岸村郭如织,民间渔猎、纺织技术最盛。穆公时,曾在洛村筑凤台,高接云汉,其女弄玉曾居,至今洛河上时闻凤鸣——古央时,北边厥戎、犴狨破境,掠五万人为奴。后洛村人张旦旦率七十族人逃回,改洛村为张坞——前央时,张姓商人捐资建洛神庙,为央国庙宇之最——后又经战乱,两毁两建——央始太祖后,三百年太平,张家集又日渐兴旺,虽久劫之后不复古央盛况,两岸汀皋驻舟,江上白帆如墙,皆是往来江海之商——呜呼,可惜三百年劫数将至——”

何其树写的书半文半白,前言不搭后语的,想起一句写一句。何良工把他的书刊印了几百册,放到镇上的书肆里去卖,一个月只卖出去三本,三本书都是张大山买的。何其树在《读此物志》里评价了张大山:“西镇有少年张大山者,善弹《晨间曲》,琴声如风吹云动,光透暗水,有丝丝禅意。可惜他,是个贱民白丁!”张大山把《读此物志》读给老爹张老泉听,张老泉说:“写书的人实在无聊,比我这个瞎子还寂寞。”

张老泉眼睛没瞎时是商古县城“云语社”里挂牌的琴师,名气很大,号称“洛北第一琴师”,每次赴召给人家弹琴要取酬金六百文钱,相当于大半两银子,要价也是洛北第一,可是越贵越有人找,商洲地界的官员文人们聚会时偏要点名召他去弹琴,找的人多了就要排队预约。也有很多人来找他学琴。弹琴是卖艺,谁给的钱多他就去谁家弹;教人弹琴是传艺,他不收钱,常有学琴的人在他寓所门前候着。后来他得了眼病,出门需要儿子带路,张大山经常背着琴、领着爹混迹于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酒宴茶会上。再后来,张老泉连琴弦都看不清了,就带着儿子从商古县城搬回张家集的祖屋居住。

张家的祖屋在张家集西镇的白衣巷里,和开医馆的林效曾家祖屋相邻,两家世代交好。白衣巷里住着的大多是工匠、渔民,或是说书卖艺、冶金卖药的,也有无业无忧的清白散人。林效曾家是三进七间青砖瓦房,前院开设“怡安医馆”,后院为居室厅堂。张老泉家院子很宽大,却只有三间烧坯茅草屋。他家几代都是琴师,行踪漂移不定,祖屋长久没有人居住,庭院荒芜不堪。张老泉归来后重新修整了一番,在前院里种百株绿菊,搭建了一座草堂,有柱无墙,堂中摆放琴几茶具,廊柱上自撰楹联:“午梦千山沐雪后,夜听云过长亭前”。中庭砂石铺路,草屋三间是父子俩的卧室,后院里有一棵百年老树,树冠亭亭如盖,树下设石桌酒具。张老泉很有些银钱积储,但是不治家产,日子过得简朴陈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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