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师之子

〖琴师之子〗

二、蒹葭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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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山静静站在桌前,无论别人怎样对他评头论足、如何讥讽嘲笑,他的神情始终淡然从容、不卑不亢。他从小就和老爹见惯了各种酒宴上的嘴脸,自知自己不过是来为人家弹琴助兴的,并不是客人,人家并不在意你说什么,也就什么都不用说。

苏小焕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张大山,像似在研究怎么把他做成扇子。

和苏焕连座的张全站了起来,对张大山说:“听说你是老泉叔的儿子。老泉叔清高寡和,我从小就仰慕他的风骨为人,可是你这样年轻聪明,为什么不去读书,立志作为,做这琴师浪迹于酒宴之前,岂不是枉费了青春。”言语很是诚恳。

苏焕‘叭’地一拍双手,大声说:“张全博士说得好!人生蹉跎百年,青春又能几何。弹琴的小子,你如果肯立志读书,我愿意资助你一切费用。只要你弃琴向学,尽力而为,将来无论能否考取功名都不违今日之誓。你愿意吗?”

张全鼓掌叫好,座上宾客们都看着张大山。张大山还没回答,张却安在一边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苏学士,张全,你们不知道张老泉家的历史,读书这件事不是这个小子的错。张老泉家有祖训,叫做四不为:世代不为官、不为奴、不为商、不为伍。所以他家的人只读闲书,不问世事。他家到这个弹琴的小子,已经是第六代琴师了,小子,我说的对不对?”

白衣巷紧临着洛河,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西沉的太阳在宽阔河面上映出一片剌眼的金黄。张大山在河边默默伫立。他在酒宴上被张离欺侮,又受到众人的嘲笑,本应该气愤,但是他心里却空空荡荡的无喜无悲。天色渐渐转暗,河上泛起白雾,忽见几只白色大鸟紧贴着河面上飞过,一只水鸟探头从水里叼出一条小鱼,眨眼间飞掠而去,消失于河雾里。张大山心里一动,有所感触,瞬间放下了对伏汐沉掂掂的相思,眼前也豁然明亮。他向低头坐在河边的何苦招手,走向白衣巷口的“扶余老面馆”。

这时候正当饭口,“扶余老面馆”里面香、酒气扑鼻,一群儿十八九岁“二青帮”的小子们正围在一张方桌上喝酒,喧哗叫嚷,个个都喝得脸红舌头大,“二青子”张扬一张黝黑的长脸在小子们中间特别显眼。

这家巷口小店颇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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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山从容说:“大伯说的对。我只求恪守祖训,安于祖业,不慕仕宦。”

‘嗡’地一声,座上宾客们互相交头结耳,发出一片唏嘘、嘲笑的声音,都不相信谁家竟然还有这样的祖训。

郭铁嘴讪笑着低声对坐在身边的张离说:“离生,你听听那小子家的祖训,这不是在骂人吗。做官的、从商的怎么了,你大哥二哥是当官的,你三哥四哥是行伍的,你爹和你是从商的,按他家的祖训,全都不是—不是—嘿,这小子可真够狂的,洛北二学士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你家伏汐和苏二学士为啥都看上他了,嘿嘿,嘿嘿——”

张离正为这件事羞恼。张大山掀了他家内堂的帘子后,自己不知受了多少嘲笑,他虽然怨恨却也自重身份,不去和琴师一般见识。但是当他看到苏小焕笑吟吟地看着张大山,浑身的血几乎都化成了三十年老陈醋。他至今还未娶妻,别人都以为他眼界高,其实也是为了苏小焕。他对苏小焕一片痴心,暗示张却安向苏家提过两次亲,毫无结果。他有事没事的驾着红船在苏家楼下又弹琴又吟诗,百般示好,苏小焕根本不答理。可是今天,苏小焕却对这个无耻下贱的琴师大加青眼。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张铁嘴,拿起桌上的酒壶走到苏焕桌前,满脸潮红地大声说:“苏学士,二哥,你们不要被这个小青子给糊弄了,他只是个不知廉耻的流氓无赖!”转身又伸手指着张大山,厉声说:“小青子,你来我家撤野我还没去找你算账,你这个下贱东西,还敢到这里来‘蒹葭’,你是什么意思?今天五爷给你点儿教训,你给我记住了,我妹妹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贱民白丁!你再敢在外面胡鼓吹什么高山流水,我就斩了你的手,让你永世不得弹琴!”

张离说完,高高举起手臂,把一壶温热的稠酒尽数倾倒在张大山的头上。

苏小焕脸一红,向苏焕翻起白眼,说:“我说他琴弹的好,没说他人好!”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苏焕为人特立独行,别的人家都把女儿当成千金小姐,他却把女儿当成儿子养。苏小焕生在央城,自小就没穿过女装,跟着男孩子一起出入学堂读书,苏焕还专门从央城禁军里请来教头教她骑马射箭。苏焕常对人说女儿是天生的状元。他到真不是吹,苏小焕聪明强记,各种经史文章、拳脚武艺样样精通,别人荡秋千能荡六尺高,她能荡十尺,还特别得到央城名匠周小乙的亲传,擅长制作绢扇。一块八尺绢纸,她拿在手里裁剪折缝,一个时辰内能做出一百二十个大小相等的扇子,她题上字后让人拿到集市上去卖,每个扇子能卖到三十文钱。苏焕只有这个独生女儿,对她视如珍宝,出门常要带在身边。苏家家世深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四方求婚的人不绝于途,几乎要把门槛给磨平了,苏焕要她自己选,她一个也看不上。渐渐,人家都知道苏家小姐眼界高,不敢轻易前来碰钉子了。苏小焕有才有貌,个性也随父亲,百无禁忌。张家集百姓明里暗里都叫这父女两个为‘苏大学士’、‘苏二学士’。

苏小焕也曾在茶馆里听到“狂生掀帘高山流水见知音”的故事,听得多了就有些好奇。这次父亲为张全接风,她坚持要请张大山来弹琴,自己也坐在座上听。见张大山果然琴艺不凡,又长得相貌清奇,从容自然,毫无一般琴师的做作卖弄,心里渐有好感。别人听琴是听曲儿,苏小焕听琴是看人,一边听琴一边向苏焕轻声赞叹:“此人不俗,非一般男子可比!”过子一会儿,又说:“此人不俗,绝非普通男子——”当爹的能听不出来女儿的意思么,可是这个当爹的毫不避讳,当场就把张大山叫上来细看,惹得桌上的人不住笑话。偏偏这些客人除了张却安父子外,都是些狂放不羁的散人,开起玩笑来口无遮拦。有人起哄:“苏二学士能看上的人肯定错不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招了他做女婿吧!”

画师何独有的儿子曾和苏小焕一起学画,深恋苏小焕,为之神魂颠倒,但是苏小焕根本不把他不放在心上,何独有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这时候咂着嘴酸溜溜地说:“啧啧,难得二学士开眼,这个弹琴的长的到不赖,就是有点儿不像个爷们儿,你看他的头发,比二学士还长,不如让大学士认个干儿子,你家文的武的都齐了,就是别招他作女婿,不然这张家集就得让你们家给闹翻了天。”

说相声的郭铁嘴的儿子郭无言也看上了苏小焕,郭无言还在胸口上用烙铁烙上了‘小焕吾一’四个字,郭铁嘴看着就心疼,这时也接嘴说:“唉,老何你别乱说,你是画画的,不能比我嘴还大,你没听这个张大仙儿大风破云振麻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故事嘛,人家可是有主儿的人了——”

苏小焕“噌”地站了起来,扬手把一碗酒沷在张离脸上,拧着眉大声呵斥:“他是我请来的,你凭什么到我家里欺负人!”张离伸手抹了抹脸上的酒水,瞪眼看着苏小焕,苏小焕也瞪眼看着张离。

一场好好的酒宴突然就吵闹了起来。张离苦追苏小焕,在座的宾客大多知情,多数都坐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也有人上前规劝苏小焕、拉扯张离,没有人理张大山。

何苦把琴装进琴囊,拉了拉张大山的衣袖,轻声说:“师傅,咱们走吧。”张大山向苏焕和张全行了个礼,默默转身走出门去。

从乌衣巷到白衣巷,中间要经过红衣巷、青衣巷、灰衣巷。张大山一路慢慢走过,任酒水顺着头发蜿蜒流进胸背,滴在青石板街道上。何苦背着琴低着头跟在后面。讨饭的乞儿阿四也远远地跟在师徒俩的身后。阿四是个哑巴,无父无母,也不知来自何方,终年在镇上流浪,凡有酒席宴会的地方就去乞讨。张大山弹琴取酬后常施舍些零散碎银给他,他就总要跟随在张大山身后。

何苦突然恨声说:“总有一天,我要把张却安那老王八蛋千刀万剐!”何苦的姐姐何良工虽然是自己张罗嫁给张却安的,但在何苦心里,把这件事当成永远不能释怀的奇耻大辱,为此,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老爹,对张却安更加恨之入骨。

二、蒹葭白露 (第2/3页)

张全和苏焕都是有名的才子,并称为洛北二学士。两个人曾经一起在央城太学院里任博士,同乡同里的自然知已交好,但是两人性情和际遇却不大不相同。张全温雅厚道,受到当朝宰相邓拓赏识,命其入宫教授太子朔婴读经史,现任太学院的首席博士,后来又进为国子祭酒。苏焕却是个恃才傲物的人,谁也不放在眼里,有狂生之名,被太学和国子监的众官排挤,他受不了气,三十几岁就辞官回乡,每天呼朋唤友纵横乡野,风花雪月,逍遥自在。

苏焕请的人除了张氏父子外,尽是书法家、画师、搞雕刻的金石家、说相声的曲艺家之流,大多是癫狂无忌、不修边幅的怪人,高谈阔论,纵酒欢饮。

席间,张大山弹了一支《蒹葭曲》。他弹琴时,何苦就垂着手站在身后,坐上宾客不断向师徒两个指指点点。一曲终了,苏焕鼓掌叫好,向张大山招手说:“唉,那个弹琴的小子,你过来!”

张大山站起来走近桌前。苏焕身宽体胖,长着一脸大胡子,说话的声音也粗重宏亮。他对张大山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转头问身边的女儿苏小焕:“这小子长的到还算是清秀,但是象个瘦鸡似的,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么大加青眼儿么,一个劲儿地夸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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