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案

〖京城十案〗

六、“林海雪原”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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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犯很老实地回答:“我这是来看看毛主席。”

老马愣了半晌,问:“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案犯答道:“一进去,我就默默地说,毛主席啊,杀人犯看您来啦……”

马天民跟着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主席要是泉下有知,估计得说,这叫啥子事儿呦?

这位被安书记揪住的,肯定不是杀人犯。

侦察员刚出门,就听后面“咚咚咚”脚步声。回头一看,“教授”跟着出来了:

“小X啊,给我吧,我自己来打。”

看“教授”眉头紧锁的样子,似乎是有点儿什么想法。

电话打通了,核实结果金荣说的都是实话。

“教授”舔了舔嘴唇,问了一句:“这个金荣,平时表现怎么样?”

“不怎么样,好吃好喝好玩,泡病号,有时候还旷工。”

“哦?”“教授”又问了一句,“他平时经常跟谁在一起?”

“经常和我们车辆段的两个小年轻的混在一起,一个姓齐,一个姓葛。”

隔了几秒钟,齐齐哈尔那边补了一句,“那个姓齐的腿有点儿跛”。

前文写到“教授”打电话的时候,很快报应来了——半夜有位老爷子打电话来,说小萨你写错了,那个金荣不是齐齐哈尔车辆段的,是牡丹江车辆段的。

我说老爷子我知道了,您还没睡呢?

“哦,我才起。”

看看表,夜里三点,这位什么作息时间啊?!

有这生活规律的,我就记得还有一位,老关。

老关是黑龙江萝北知青点的一位,形象憨厚,个子矮矬,小眯缝眼,看人斜着看,俩手平时塞袖子里不拿出来。我见着他的时候自己还小,是他跟着技术员来北京采购机器,据说老关看机器特有谱,所以带着他。我的两个姑姑都在东北插队,技术员来北京,就借宿我们家里。

听家里大人说,姑姑来信嘱咐,说这老关人挺好,但是喜欢半夜起来遛弯喝酒,让大伙儿别奇怪,他就这毛病。

于是我对老关很好奇。一个星期天早上,一家人要去公园,老关看见了,眯缝着眼睛说:“别出去了,今天下午大暴雨。”

大人看看天色,碧空如洗;看看报纸,天气预报上什么都没有,于是说出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老关一乐,两腮皱出两条很长的纹路来,不再说话。

中午到公园,开始起风,忽然乌云四合,一点钟,大雨倾盆而下。那一次,我们只好在中山公园卖冬菜包的饭馆躲了俩多钟头。这事儿被我一个也在那儿当知青的姑夫知道,随口道:“老关啊,他会看天。”

以后谈到诸葛亮呼风唤雨,萨就忍不住想起老关来。

老关其实跟诸葛亮一点儿都不像。70年代他一个月挣60多块,单身一人,绝对是富户。可是一发工资先去买酒,一块五一斤的地瓜烧30斤,一天得喝一斤酒。剩下的钱,每个月吃七斤粮食,熬粥,想喝了,就来一碗。其他的,喜欢食堂的下水之类,他也不挑,加点菜帮子,加点酱油、盐炖炖,吃得就蛮香。

老关的工作是看场院的,零下三四十度,裹一大棉袄能在野地里睡觉,安生得很。

那时候老闹苏联特务,萝北在中苏边境的边境上,一班子知青被当武装民兵训练,不时的,团部派他们跟着一个武装部的干部去江边巡逻。其实就是趴在那儿看有没有越境特务。老关不知道啥关系,团部也让他去,还有一支短枪。

每到这时候,越到半夜,老关的眼睛越贼亮贼亮的。

有一次,正趴着,忽然“砰”地一声枪响。众人回头一看,老关正在吹枪口上的烟。

大家都是空枪,他怎么有实弹?!

武装部的干部很客气地跑过去,正要问话,另一翼的女民兵班有人惊呼。

细看,就在女民兵们旁边的榛子林里,摇摇晃晃站起一只豹子来。那豹子步履僵硬,如同打摆子一样哆嗦着,踉跄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此时,对面的苏联边防站已经警铃大作,探照灯四射,闪光中,隐约看见豹子的一只眼窝已经成了个黑窟窿,正往外淌血……

事后,有人说老关原来干过抗联,问到团部,团部说什么抗联?老关哪儿干过抗联?他是土匪啊!

刚进80年代,老关就死了。因为这个原因,老关到底是抗联还是土匪,再也没人能弄得清。

老关是脑溢血,刚刚六旬,有人说是喝死的,没留下半句遗言。只是早几年跟人说过,说他这一行,活到这个岁数就是白饶的了。

想想三点钟打电话给我的老爷子,大约,警察和土匪,是世界上生活最不规律的两种人吧。

记错了车辆段可不是小事,齐齐哈尔原来是黑龙江省会,车辆段放在那儿就是个机关。而牡丹江车辆段当然在牡丹江,此处,原来可是以出土匪而著称的。《林海雪原》的作者曲波,当时就是牡丹江军区二团副参谋长。在这部小说中,土匪还计划到牡丹江劫狱,营救被活捉的匪首许大马棒。至今,侦察英雄杨子荣的墓还在这一带。

按照牡丹江车辆段的说法,这三个经常在一起的家伙,分别叫金荣、齐玉仙和葛同心,在当地都比较受人侧目。

安书记能够在北京站碰上嫌犯,固然是太巧,但这个金荣恰好有两个朋友,一个姓齐、一个姓葛,那不是也太巧了吗?

“教授”沉吟片刻,通知牡丹江车辆段严格保守机密,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可能,立即将齐、葛二人监控,自己马上过去。

那边一听也很紧张,立即问有没有今晚到牡丹江的列车,不用买票了,当晚过去。

“教授”回到审问金荣的地方,看着金荣微微一笑,说先把他押起来。

侦查员回忆,此前侃侃而谈的金荣,忽然低下了头。

有门儿!向领导作了汇报,“教授”带领四五名精兵强将,直奔牡丹江而去。

可刚到了地方,牡丹江铁路公安段的刘队长等在月台上,一见面就说:“抱歉,那两个小子,跑了。”

4.“哗哗”地撕,“咣咣”地刨,“咔嚓咔嚓”地翻……彻底搜查

“教授”他们到达牡丹江前,连夜部署当地警方协助抓捕。齐玉仙家较近,当地警方立即出击却扑了个空。据齐玉仙的妻子讲,一个小时前,葛同心忽然匆匆忙忙赶到齐家,连饭也顾不上吃,拉上齐玉仙就走,说是有急事出差。

出差当然是假,从种种迹象判断,两人已经得到警讯,出逃了。

难道有内鬼?!

听说齐、葛二人已经跑了,北京来的警察们都是一愣:这个风是怎么漏的?

不能啊。

照他们的想法,北京警方的动作可算够快,也足够隐蔽。那边金荣一抓就控制了,夫妻俩都在好吃好喝好招待,但谁也别想往外传出一句话来。与此同时,通过各方证明,金荣夫妇到北京并无同伴——废话,谁新婚旅行带一灯泡啊。

无论是和车辆段核实金荣的身份,还是与当地警方联络,都反复强调保密问题,大家都是老手,不至于泄密吧。

还有一个泄密渠道——出发前“教授”向局里处里向领导作过汇报。

北京市公安局局长或者二处处长是东北某诈骗拖拉机团伙的卧底……

这种事儿,想想也令人头大。

事后,发现这些想法都不靠谱,“教授”感叹要是马天民在组里就好了,二处虽然精锐,和这种出身铁路的家伙打交道还是太少。

发现嫌疑人失踪,警方立即布置在牡丹江周围交通要道实施盘查,争取对齐葛二人在逃跑途中进行拦截。

“教授”一行到达时得知,葛同心家因距离较远,当地警方前往途中车辆抛锚,尚未进行搜查,但已有警员乘摩托车赶到,对其住宅进行监控。如果人仍然在那里,是跑不了的。

从当时的情况判断,两名嫌疑人仍然躲在葛同心家的可能性不大,但“教授”仍然立即部署凌晨四点对其进行突然袭击,希望有意外收获。凌晨抓捕是北京警察的老传统了,因为这个时候人的睡眠最深沉,反抗能力最差。

与此同时,“教授”开始做一项后来被认为十分重要的工作——证实犯罪团伙成员。

都这份儿上了,还要证实吗?

那当然。仅仅有逻辑上的推断,是代替不了证据的。后来证明,那个硬生生被二婚老婆弄到北京的金荣,正是这个犯罪团伙的核心人物。

金荣被安书记认出,既可以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可算倒霉至极,等于提醒大家点儿背不要怨社会。其实,此人冷静而大胆,在被认出的情况下仍然做出无辜的姿态,赢得周围很多人同情,几乎骗过了警方。更重要的是,在发现无法逃脱时,他巧妙地发出了自己已经被警方控制的信号,直接导致齐、葛二犯的逃跑。即使面对警方的审问,他仍然步步为营,死扛到底,一口咬定安书记认错了人。如果齐、葛二犯不能归案,又没有铁证,是很难令他服罪的。

金荣在整个作案过程中,始终未露姓名,以至于安书记只能说“他是那个‘姐夫’”。而齐、葛二人用了化名却没有改姓,成为破案线索,明显犯罪经验不如金荣。

直到“教授”他们返京,金荣仍在和北京警方软磨硬泡。最后,拖拉机诈骗案的证据确凿,打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事后从此人口中审出了多起恶性刑事案件。

不过,金荣在当地是外来户,而齐、葛是本地出身,他们也有自己的长处。别忘了,牡丹江在几十年前,是以出土匪著称的,很多居民的祖上,都和土匪打过交道!

事后证明,“教授”到达牡丹江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仗着家传的本事,轻松地避开了警方的设卡,钻进了小兴安岭的茫茫林海。

因此,警方的拦截盘查,对于齐葛二人来说,并未构成威胁。

真正取得进展的,是“教授”他们对于犯罪嫌疑人的证实。

“教授”问牡丹江车辆段的段长:“你们段有合影吗?”

“有,不过是一百多人的,不太清楚,你如果需要金、齐、葛三人的照片,我们有留档的。”

“不,就是合影的最好。”听说照片上有一百多人,“教授”乐了。

他为什么乐呢?我国警方规定,对辨认嫌疑人,必须照片上超过十人才可定为有效,这一百多人,太合适了。

我们看美国电视剧,里面有弄一排嫌疑人来指认的镜头,往往会觉得蛮新鲜。实际上我们警方早就在这样干,只不过出于不透露侦破技巧的原因,没有搬上银幕而已。

这里面也发生过不少笑话。

一次,忽然传出某老总被双规的谣言,这真是无中生有的事儿。查来查去,原来是某个员工去指认盗窃嫌疑犯的时候,发现老总赫然在列。

老百姓常常顺理成章地认为,供辨认的人员,除了真的罪犯,其他也都是作为嫌疑人抓进来的。其实,为了凑够供辨认的人员,警察们经常会把其他案件的办案人员,门口的司机,来访的客人都“抓”来充数,他们也大体没有意见。

那天,老总来谈“共建”,正赶上认人,警察请人家司机充一个数,这位老总好动而且好奇,说把我也算上行不行……

没想到认人的恰好是他们公司的员工,老总不认识人家,人家可是天天看老总照片的,于是……

警察后来很郁闷:真双规,也不归公安局管啊,你造谣也有点素质好不好。

为了最终证明此案的作案人员没有错认的可能,“教授”把安书记叫来了,说你看看,这个合影里面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姓齐的,还有那个姓葛的?

安书记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是那姓齐的,这个是那姓葛的。

再问问车辆段的人:“这两个是不是?”

连连点头。

好了,此案已经没有疑问,就等凌晨下手了。

四点还要去葛同心家搜查,这一天,从审问到汇报,从北京到牡丹江,太疲惫了,警察们和衣而卧,稍微休息一会儿。

“教授”形容,自己觉着也就是打了个盹,一睁眼,只见满室阳光。

“教授”当时脸色就变了——不是四点去抓人吗?这天都亮了,怎么也没人喊我们一声儿啊?!

看到天已经亮了,“教授”顾不得风度,一脚一个把身边的北京警察们踹醒,心里还在奇怪当地警方的人怎么还不露面。

有一个被踹醒的小警察一看表,惊呼道:“怎么才两点多啊,我的表停了!”

其他几个警察也看表,不禁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表都是两点多。

“看来不是表停了,是这地方邪……”第一个发现时间不对的警察脱口而出。

“教授”一皱眉——这叫什么话!北京警察在牡丹江集体中邪?

先有火车站赶尸,后有牡丹江中邪,就冲这个市局非得让二处整党不可。

略一寻思,此事和党风不正根本扯不上关系。牡丹江靠近我国东端,而且纬度高,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这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据说要到漠河,还有极昼呢,24小时太阳都会在天上散步。

天已经亮了,百密一疏,凌晨抓捕的计划因为自然现象出现了极大的漏洞。《三国演义》曰:不识天文,不可以为将,不识地理,不可以为将,信然。

虽然明白了是自然现象,“教授”还是匆忙找到当地刑警的带头大哥刘队长,要求立即开始行动。

刘队长倒没有意见,不过“教授”一下火车人家老刘就说了自己的观点:

这俩人都跑了。就算没跑,以他在当地的经验,已经派人监视,早抓晚抓都不是问题。

从北京来的警察虽然人数不多,都是二处精锐,如果有向导,办一个这样的搜捕不过是牛刀小试。但出于尊重当地警方和相关的规定,双方还是联合行动。刘队长尊重首都警察,请“教授”担任行动总指挥,自己无条件服从。

队伍一出发,北京警察就愣了。

只听一声令下,40名全副武装的牡丹江刑警荷枪实弹,杀气腾腾纵身上车,头车上赫然架着一挺轻机枪!车队一路警笛长鸣,直奔葛家所在的村庄而去。

知道的,这是去抓诈骗犯,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镇压叛乱呢!

按说,北京警察是见过世面的,没事儿站警戒看个亲王总统都不新鲜,但北京警察也有不如外地警方的地方:天子脚下,在使用警械上,首都的规定极为严格。上次写十八里店“飞毛腿”,有老警察看了大摇其头,认为老萨的描述不全面,说我们开始抓“飞毛腿”的时候,根本不允许带枪,一来二去把这小子给养“熟”了,让他懂得了警方的工作规律,以后就不好抓了。

要一开始就用枪,早把这小子撂那儿了,还容他猖狂十年?

尽管如此,北京警方对警械的管理始终严格,毕竟这种响器在首善之地属于不祥之物。

所以,虽然二处负责北京市的大案要案,“教授”他们去搜捕,最多不过是带几支手枪,哪儿见过这样浩浩荡荡的架势,跟打狼似的?

看着牡丹江警察在车上拿出个手榴弹来检查引信,一个北京警察终于忍不住探问,说咱不就是去搜查一个诈骗犯嘛,怎么这样大的阵势,还要动机关枪啊。

那个酷似小沈阳的牡丹江警察歪头看看北京同行,抱着枪开始讲述原委:

“茂屯葛家,那是好惹的?你们……不带枪就敢去端葛家?!人祖上是座山雕手下八大炮头的塌鼻梁老葛,你去看《林海雪原》,就是小分队包饺子的时候往外冲,被打死在威虎厅大门口的那个。别看现在没落了,葛同心他老妈还在,老太婆现在窝囊,当年雪上骑马,双手打枪,那可是个茬子(东北话,不好对付的意思)。今儿这个搜查,她老太太绝没有客客气气让咱们进门的道理,刘队胆儿大,要曹队指挥,得把武装部的迫击炮带着来。要不,我们借你们两杆枪,省得待会儿打起来碍手碍脚的……”

北京警察让这牡丹江警察弄得汗毛凛凛,抬头去看“教授”,却见老爷子似笑非笑往这边儿看,摇摇头,嘴里嘟囔一句:“我说老安怎么让你们牡丹江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老爷子抓过不少东北帮的骗子,深知长这模样的最会满嘴跑舌头,个顶个的不靠谱。

实际上,当地情况的确有些特殊:牡丹江地近中俄边境,扼三江之险。

当年毛公提倡人民战争,为了防止苏修犯境,20年的边防建设,造就百万武装民兵,哪个村要没有几支枪才是怪事。这里民风剽悍,骁勇好斗,又有抗联打鬼子、黑土地闹土匪的种种传统,所以警方在当地办案,从来都是铁腕钢枪,严刑峻法,非如此不足以显示专政的震慑威力。真正要动武的时候却是凤毛麟角。当然这次行动牡丹江警方出动的规模特别大,也是给北京二处面子,有炫耀一下本地警容的意思。所谓“茂屯葛家”之类半属谣言,却被牡丹江警察编排来吓唬北京同行。

不过,事实证明,这葛家的确不好惹,葛同心也真有点儿世代为匪的胆色。

凌晨三点三十分,京黑两地警方联合行动组到达茂屯,首先听取监控人员报告。葛家是个独立院落,外面围着带刺葛榛的篱笆墙,里面有三间房子,从观察情况看,葛同心一天没有露面,其家人也没有隐藏销毁证据等行为。

“教授”一声令下:“行动!”

葛家大门紧闭,三次喊话不开,警告无效,“教授”下令破门!

就在警察们开始动手的时候,只听院子里一阵老年妇女的吆喝声,随后,两条黑影如同箭一般跳出围墙,直奔办案警察而来。

那个被牡丹江同行吓了一跳的北京警察眼尖,一眼看清来的竟然是两头遍体黑毛,站起来与肩同高的猛犬!

据说,和其祖先亚洲狼最相近的犬类是生活于北极的爱斯基摩犬,黑龙江的狗虽然不属于爱斯基摩犬,但北方的狗种由于自然条件的影响,与狼更为接近。

北京警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无意中目光一扫,正看到身后的牡丹江同行。

他看到了深感古怪的事情——两头狰狞的大狗迎面扑来,牡丹江的几位警察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教授”忽然想起来,刘队长手下的牡丹江警察里面,有好几个朝鲜族的……

发现有狗,几名本地警察哈哈大笑,也不用枪,一副有备而来的架势从车厢侧面抽出两根铁锹把,迎着狗就上来了。

两条大狗本来张开大嘴,流着口涎对着北京警察猛扑过来,气势汹汹,等突然发现后面的是本地朝鲜族警察,顿时跟脑袋上挨了一棒子一样,拐了一个90度的大弯转身就跑。

敢情狗也欺负外地人啊。

朝鲜族人善吃狗肉,善烹狗肉,那是有名的。在沈阳有一位朝鲜族的兄弟老吴,带我去吃过一回朝鲜狗肉料理,竟是整狗带皮下锅,和原来想象的狗肉火锅大不相同。果然大快朵颐,只是吃完浑身燥得慌,老想挠墙。第二天老吴大笑,说特意让人家放了根天然高丽参在里面……

说狗能闻出来者是朝鲜族警察,那有点儿过分,但据说狗对杀狗的人的确是能闻出来,如果市场里杀狗的在村里走,一村的狗都会夹着尾巴躲起来。

院子里的老太太还在吆喝,但狗已经不听她的了。也幸好两只狗反应得快,尽管警察抡着大棒子在后面追,一时也追之不上。眼看警察越追越近,慌不择路的两只狗一个“佳妮腾跃”,从篱笆顶上又蹿了回去。

警察们撞开大门,冲进院子,不抓嫌犯,只喊“抓狗!”

整个一个关门打狗的阵势。

两条狗几次想跳墙逃跑,都被警察半空中一棍子打下来。最后狗们发挥了超水平,智商大爆发,咬断一根篱笆桩子,硬生生从缝儿里挤了出去。

刘队长呼叫部下开始工作。几名警察,远远看两条狗跑到附近一个小丘顶上,凄凄惨惨地叫着,意犹未尽。警车上的警察拿轻机枪瞄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好意思下手,可能觉得和平年代拿机关枪打狗多少有点儿小题大做。

一个脸色煞白的妇女迎上来,问警察们来干嘛。后来知道这是葛同心的媳妇,看着态度还配合。但是,不等双方说话,一个痰盂儿忽然从天而降。

手疾眼快的警察们闪身躲开,只见一个老太太横眉怒目地跳了出来,这就是传说中茂屯葛家的双枪老太君了。

事后,“教授”部下的警察说,什么双枪老太君,不过是当地警察忽悠我们罢了,就是一个比较泼的东北老太婆罢了,但是她逮什么往我们脑袋上扔什么,远了砸近了啐,口中污言秽语花样翻新,的确是个硬茬子。

那几位当地警察看来还没从打狗的兴奋中转过弯来,随着刘队长一声“控制她!”抡起铁锹把就冲了过去。那老太婆吃了一惊,绕着树跟警察周旋起来,其行如飞,边转边骂,场面上竟不在下风。

葛同心的媳妇也跟着起哄,大喊大叫说警察打老太太啦。

虽然刚到凌晨,东北农村人起得早,不少老百姓已经在周围看热闹了。

有人围观,当地警察也不好过,指着鼻子让两个女的老实点儿,不然把你们家房子拆了。

拆房子似乎颇有威慑力,老太太的声音低了几个分贝。

就这样,在叫骂声中刘队长开始问话,得知葛同心从昨天就没回家,打过一个电话来,说是出差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刘队长问“教授”:“下一步怎么办?您定。”

“教授”说你看呢?

刘队长说,带着搜查证,搜查呗。

“教授”说好。

于是就开始搜查。这边搜,那边跳着脚地骂,热闹得很。

结果一无所获。

刘队长问“教授”:下一步怎么办?您定。

“教授”说你看呢?

刘队长说,彻底搜查!

“教授”说彻底搜查?好。

北京的警察听着新鲜,心说什么叫彻底搜查啊,不明白。

等牡丹江警察一开始练活才恍然大悟:这边支起个凳子,顶棚“哗哗”都给撕了,那边“咣咣咣”,把灶全给刨了。院子里“咔嚓咔嚓”,种的大白菜,全都给刨翻了……

哦,这就叫彻底搜查啊!

事后才知道,这帮牡丹江警察,也是有点儿让葛同心家的老太太骂出火性来了,你泼?让你认识认识比你还厉害的!

问题是跟“教授”的北京警察可有点儿含糊了,北京警察守规矩,心说这要还搜不出什么来,可怎么赔啊?难怪刘队长一口一个请示,敢情是让我们担责任啊。

他这时候一直在看“教授”,心想组长有经验,总知道什么叫“彻底搜查”吧?

结果,他看到“教授”的脸上,最初也出现了一抹惊异,不过,一闪即逝,然后,就平静下来,一动不动地开始盯着那个撒泼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表演得的确够丰富的,一会儿要扒衣裳,一会儿要跟警察撞头,不过,这有什么好看的呢?

“教授”竟是看得饶有兴味,好像一点儿不担心“彻底搜查”捅出的娄子。

事后,“教授”才说:“都到这份儿上了,反正有错误也已经犯了,还琢磨它干吗?先把这老太太拿下再说吧,解决了案子,一切都好。”

其实,看着这老太太五花八门的表演,当时二处的几位深感遗憾,心说没带俩女学员来太可惜了。“教授”身边颇有几个三头六臂的女警察,王见王,天晓得会出怎样的热闹。

这样说好像二处的女警比男人还男人,这是错的。二处的女警有外事任务,选拔时很注意形象,多半不会出现外表比男人还像男人的人物。所谓“二处的女警一枝花”,那是有名的。

宣武的警察在北京算是一流的,但宣武一位警察老郑回忆起跟他二处的老婆第一次见面来,依然回味无穷。

那时候老郑还是小郑,正在给人办户籍呢,忽见门外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三四个领导模样的人来找他们所长。一问,才知道是二处的,来了解当地一个嫌疑人的情况。

开车的是个实习的小女警,看来这案子没她什么事儿,就坐在小郑的屋里等。这小女警长得娇滴滴跟个花瓶似的,走起路来袅袅婷婷,被所里警察多看几眼还会脸红,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让小郑觉得有趣。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热了,拿了个手绢出来扇风,竟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

这哪儿像个警察啊。小郑觉得好笑却也对这小女警颇有兴趣——君子好逑,警察也不例外啊。

那小女警注意到小郑看她,脸色越发红了,竟是低着头抬不起来似的……

正看得有趣,搅事儿的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声吼叫。

小郑放下文案,出门去看,原来是管片儿里一个“二进宫”的。这小子昨天拿板砖把邻居开了(打伤了),因为判定是重伤,今天要送分局。这黑大个儿不干,站在那儿跟警察叫板。两个警察挟着他往警车上带,他两条腿站在警车门前根柱子似的,愣是拉不动!

小郑正想去帮忙,忽听背后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低语:“真XX废物……”

香风一闪,那小女警飘然而过,右手闪电般一个抠裆,左手在背上一推,黑大个儿一弓腰,“嗷”地一声就给扔到警车里去了……

地下一片眼镜碎片……

洞房花烛夜,小郑跟太太说,你那一只手劲儿不小啊,我当时就看服了。

小女警红了脸,低低地说:“巧劲儿罢了,哪儿是一只手啊,就俩手指头……”

话说回来,“彻底搜查”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台风、海啸、地震、战争……

但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刘队长问“教授”:“下一步怎么办,您定。”

“教授”说:“你去,把院里那个茅坑给他刨了!”

“茅坑???”东北农村自家的茅房都在院儿里,大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思。当然,卫生上也就不会太专业。葛同心家的茅房中间一个茅坑,周围是一圈树枝编成的篱笆,顶上铺一块雨布,结构十分简陋。时值盛夏,刘队长抽抽鼻子,叫两个年轻警察,“你们,去把他那个茅坑挑了……”

“老刘你不自己下去?”“教授”双手一捏,骨头节喀吧直响,“彻底搜查都搜不出什么来,他们家东西藏得够深的,要真在那里头有什么,没经验的一不留神就放过去了。你说是不是?”

“那您呢?”刘队长反问。

“我就站边上看着,有责任算咱俩的。”“教授”抽出一根烟,划火点着了,又递给刘队长一棵。

刘队长接过烟,一咧嘴,俩人脉脉对视,嘿嘿一笑,惺惺相惜。

大概两人心里想的是:嘿,东北的,想玩我?给你先上堂课;嘿,北京的,果然不是吃素的,兄弟领教了。

笑完之后,刘队长叼上烟,抄起一把大铁锹,在头顶上打个旋,叫上几个警察,奔那茅坑去了。

搜查的时候注意茅房,这倒不是“教授”的首创,当年冀中鬼子扫荡的时候,也有这毛病。

据说在我们老家冀中,鬼子扫荡进村,进了院子先奔女茅房……

熟悉日本AV的同志可能会若有所思。

别把鬼子想得太变态了,这是日军当时严肃的战术侦察。

战术侦察干嘛要奔女茅房呢?

因为从那儿就可以判断有没有武工队住过。

我们老家的情况与东北不同,冀中的男女厕所是分开的,男厕所是在街上的,而女厕所则是在家里的。这是因为此地商旅频繁,行客不断。客商都是男的。老家人贪心,男厕所放在街上,可以把这部分农家肥留下来,不让它憋到外村去。而冀中民风封建性又比较强,女厕所设在院里,有少让家里女眷出门抛头露面的意思。

当然,这得是比较大的村子和集镇,小村子,就没这么讲究了。

当时八路军武工队活动有一个规律:大队专住小村,小队专住大村。这是因为,大队住小村,一控制村头村口,整个村子便成了八路的天下,开会、派饭、减租减息,工作在全村就开展起来了。反过来,队伍只有几个人,那么就会住大村,找个堡垒户或者高房大院的地主家,悄悄进去,派个岗哨上房压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住下了,连村子里的人都不知道。

问题是武工队住下后,只能隐蔽,不能随便上街——在任何一国的乡村地区,战时出现新面孔都是很扎眼的。

隐蔽是武工队的长项。可是时间长了,总要解决五谷轮回的事情吧。无法出门的武工队只好借房东院内的女厕所使用。

时间一长,鬼子逐渐摸到了规律——进村先找女茅房,一旦发现里面的墙上有尿迹,就说明此处住过武工队!据说,这还是爱琢磨的冈村宁次中将亲自总结出来的呢。

这件事,冯志在《敌后武工队》里面也曾描述过。

不过,“教授”搜葛同心他们家厕所,跟鬼子的经验肯定没有关系。

他是观察那老太太的表现得出的结论。

“教授”一直在盯着葛老太太看,他的本来意图是看看警察动哪儿老太太会紧张。但看来看去全无破绽,让他微感失望。

不过,他终于发现有点儿蹊跷:老太太隔一会儿,总要往院里有意无意地瞟一眼,时不时地又瞟葛同心媳妇一眼。

看葛同心媳妇很自然,属于沟通和交流,可往院里她看什么呢?几次以后,“教授”觉得,她看的,应该就是这个茅厕。

老太太看茅厕干吗?要上厕所?不会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设想,“教授”故意不看这边搜查的情况,散步似地在院里兜了两圈——每次靠近那厕所的时候,叫骂声就会低一点……

“教授”装作无意,扶了一把厕所的篱笆墙。

那一瞬间,叫骂声里突然带了点儿颤音。

有门儿!

“教授”若无其事地回来,就给刘队长派了这个难忘的差事。

警察们一齐动手,转眼之间葛家的厕所就被分解到原料状态。里面的不洁之物抛了一院子。

厕坑都清到底了,还是什么也没有。

刘队长乍着俩手跑过来,看来是想问问“教授”的意思。

“教授”抽抽鼻子,没容他走近:“叫你把它给刨了。刨了,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哦哦哦”刘队长仿佛恍然大悟,一个黑瞎子打立正的姿势,掉头又奔茅坑去了。

这回,可真是刨了。把砌茅坑的砖都给拆了,拆完两边踏脚的部位,开始拆底下的石板,拆了石板继续往下挖……

“教授”低头点烟,看也不看。

他早就注意到自从开始挖茅坑,那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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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跟着“教授”的侦察员回忆,当时问了这男的半个小时,自己心里的看法,倾向于安书记是急火攻心,抓错了人。

天下哪有这样的巧法!?

但是,到外面问安书记,却是赌咒发誓,说这男的就是那姐夫,虽然说不出特征哪儿像,就是像——不是像,就是他!

这时候,“教授”却在拿着那丈夫的笔录看,此人名叫“金荣”,职业很正当,是齐齐哈尔车辆段的职工,证件一应俱全,态度平和自然。

“教授”把笔录递给侦察员说,你打个电话,去核实一下。

“教授”觉得有问题的是两个人的年龄——那个男的将近四旬,那个女的年轻点儿有限。当时这个岁数刚结婚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分开审问,那女的紫涨了面皮,才把事情说清。原来,她跟这个丈夫是二婚,自己本来是一个寡妇。所以,在当地,这个新婚多少有点儿受人歧视的样子。

询问那个丈夫,所述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说都怪女的,按照当地风俗再婚不摆酒宴,所以闹着非来北京不可。自己觉得本来不能摆酒就对不住人家,来就来呗。兴冲冲地到了北京站,结果碰上这样的倒霉事儿。

最后,那丈夫才问:“拉我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啊?”

有警察差点儿乐了。

听女警察的意思,对安书记很有些意见。

“那你觉得那两口子是骗子吗?”“教授”问。

“不像。”女民警说,“他这两天都认了七八个骗子了,从工人到解放军,什么人都有。昨儿连新街口的交警都让他认了一个。不过以前认错了,我一说他也就跟人道歉。这回可好,揪着人家就不撒手了,我按都按不住。”

“那你把他们都请到站前派出所吧,我马上就到。”“教授”说。

女警察带着三个人到了站前派出所,正是马天民在办公。往女警察身后一看,只见那安书记跟拉纤似地死死地拽着一个男的,嘴里来来回回地叫着:“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姐夫!”旁边一个女的披头散发,一跳一跳地,满嘴“妈了个巴子”地乱骂,词汇新颖,回味无穷。这女的一手揪着安书记的领子,一手抡着一只鞋,在安书记背上打得“啪啪”响。

“教授”跟安书记说:“你撒开他。”

安书记脑袋晃得跟摇头鸭子一样:“不行,我一松手他就跑了……”

那男的满脸无奈:“我不跑,这么多警察看着,我怎么跑?”

最终,警察跟安书记保证,肯定不放他们走,这才算松了手。那男的和那女的收拾了半天衬衣,衬衫上头俩汗津津的大手印儿,就是去不掉。

这男的举止从容,可是“教授”觉得他们俩有点儿问题,于是分头讯问。

问:“杀的时候,羊捆了还是没捆?”

答:“捆了。”

马天民很客气地把这位请到办公室,接着就不客气地开始了讯问。老马说了,羊捆着杀还能割自己三刀?您以为是宰狼啊?

审问结果,破获一起恶性杀人抢劫案,案犯最终伏法。

破案中,老马对一件事儿迷惑不解:案犯是在内蒙作的案,准备逃去东北,这条路,不用过北京嘛。

那两天马天民正抓精神污染,刚收了几本邪门的书在审查,一看这场景第一个反应就是:“什么时候湘西赶尸的跑北京站来了?”

湘西赶尸,按说,安书记他们的形象不该让人民警察联想到这个主题,可是……谁知道人民警察看的是哪个版本呢?

正乱着,“教授”来了,看到的便是这般光景。

就剩那个被揪着的男的还算镇定,使劲按着安书记的手,苦苦哀求:“别,别揪我袖子,就这一件的确良的,呆会儿还得去看毛主席呢……”

80年代,来北京的人要穿最好的衣服(因为要照相),要去毛主席纪念堂,几乎是一个定式。

果然,一个女警察陪着安书记出去溜达,老头儿情绪似乎稳定多了。

可是,“教授”他们也就刚安生两天,又出事儿了。女警察来电话,说安书记在北京站和人打起来了。

这老头,还有完没完了?“教授”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这不叫人安生的安书记令“教授”火冒三丈。

女警察报告,说安书记拉住人两口子就不撒手了,愣说人家是骗子。

这个定式,其覆盖范围之广令人无法想象。

马天民就碰上过这样一起案子。

有一天,马天民在北京站口发现一个盘查对象——此人大夏天却穿着长袖外衣,引起了他的注意。盘查中,发现此人手臂上有三处刀伤。

马天民问:“怎么伤的?”

答:“杀羊的时候砍伤的。”

六、“林海雪原”案 (第2/3页)

训了一顿。侦察员的岁数只有安书记的一半大,这一顿训安书记却受得服服帖帖,那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一场风波平息,可是“教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老让安书记这样在招待所呆着,就算他不出去偷东西,早晚也得憋出病来。怎么办呢?

有个侦察员出了个主意:叫一个警察跟着安书记,在北京繁华地段到处转悠,美其名曰寻找案犯,让他有点儿事儿干,不就安生了?

这是个好主意。“教授”击节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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