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崩溃

〖大崩溃〗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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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继刚若有所思地说:“看情况吧,要是出现最坏的结果,我们也只好单干了。”

这天下午,衡阳城内中央银行第10军指挥部的地下室里,第10军的全体将官聚集在一起,他们要讨论一件决定第10军命运的大事。

经军长方先觉中将提议,国民**军事委员会派驻第10军督战官蔡继刚少将也列席参加了会议。中美空军混合团飞行员蔡继恒上尉,被特邀参加会议旁听。

主持会议的是第10军军长方先觉中将。

参加会议的有:

会议开始前,参谋长孙鸣玉首先综合了一下各师的伤亡情况。截止到今天上午,葛先才预10师的三个步兵团伤亡已经达90%以上,师直属部队如特务连、防御炮连、工兵连、搜索连、防毒连等特种部队已全部当作普通步兵投入战斗,而五位直属连的连长也先后阵亡,各连士兵所剩无几。岳屏山、接龙山等阵地仍然在坚守。

周庆祥的第3师伤亡已达到70%,师直属部队及师部勤杂人员包括副师长、参谋长也投入了战斗。至此,第3师已没有任何预备队可动用了,其城外二线阵地也大部分失守,目前只有青山街阵地仍在坚守。

作为后调师的第190师本来就不足一个团的兵力,到昨天为止,还有不足400人。今天上午,演武坪阵地被日军突破,568团5连三十多名官兵全部阵亡。日军随即向左翼扩展,568团副团长李适带团部参谋、炊事兵、传令兵等20人坚守在一座天主教堂内,战斗中李适中弹阵亡,残余官兵死战不退,与日军形成对峙。

军部的特务营、工兵营、炮兵营等直属部队早已作为步兵投入战斗,目前伤亡也达到三分之二。参谋长孙鸣玉组织军部的参谋、工作人员、勤杂人员等二百余人,分配至市区各巷战工事中,目前已经投入巷战。

现在唯一完整的建制,是暂54师的一个营,这个营是随暂54师师部驻在城内的。暂54师是薛岳的嫡系部队,出于多种考虑,方先觉一直没有动用这个营。

各部汇总后,大家都沉默了。情况在这摆着,现在讨论如何防守已毫无意义,无非是三条路可走:第一是组织残存兵力突围;第二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与城市共存亡;第三……这句话谁也说不出口,那就是放下武器投降。

方先觉首先打破沉闷的气氛:“情况大家都清楚了,今天开会的目的,就是把大家凑在一起,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希望每一个人都谈一谈看法,这关系到我们第10军的命运,也关系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死荣辱问题。”

葛先才问蔡继刚:“云鹤兄,你是军委会的人,对现在整个战场的大局应该比我们看得清楚,你认为我们还能等到援军吗?”

蔡继刚摇摇头:“没有希望了,我们应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而不是考虑等待援军的问题。”

葛先才忍不住骂了起来:“废物,都是他妈的废物!咱们一个军不到两万人,鬼子攻了四十多天都没攻进来,可衡阳外围的几十万援军却硬是打不进来!真他妈的窝囊死!”

周庆祥也发开了牢骚:“我们第10军算是被人彻底抛弃了,四十多天啊,远征军都可以打几个来回了,他们有一流的美式装备,有那么强的机动能力,怎么就不能来救我们呢?咱们校长不想要第10军了吗?”

葛先才仍然不放过蔡继刚,他追问道:“云鹤,你为什么说没有希望了?你的根据是什么?”

蔡继刚已经把***分解开,正在仔细擦拭零件,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这个判断我不是现在才有的,不客气地说,第九战区在战前的战役预案就有很大漏洞,薛长官在制订作战计划时总是一厢情愿,仅从战役预案上看,似乎没什么问题,可谓面面俱到,但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这就是战略主动权究竟掌握在谁手里。很遗憾,我们不得不承认,掌握在日军手里,更准确地说,是在横山勇手里。战役发起的时间、地点、进攻方向都是人家说了算。我们呢?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军委会也罢,九战区也罢,心中全无大方略,对我军的短处毫无了解……”

方先觉插话:“你指的我军短处是什么?”

“我军最大的短处是完全不具备进攻能力,论装备、火力、机动能力,特别是战斗意志均逊于我们的对手。在制订战役预案时,就该将我军所有的短处作为一个参数考虑在内,而不是一厢情愿。比如,在横山勇的计划里,衡阳志在必得,他在考虑进攻的同时就一定会考虑打援的问题,现在衡阳守军孤守待援的困境,早在人家的战役预案中有所体现,只不过第10军四十多天的顽强抵抗出乎横山勇的预料而已。我们的战役预案中当然也考虑了对衡阳的增援问题,但还是一厢情愿,负责增援的部队位置分散,距离过远,又隶属不同的指挥机构,根本无法形成强大的突击力量,这是以我军之短攻敌军之长。我说过,我军本不擅进攻,但此时衡阳外围的所有增援部队都被迫打成了进攻战,这正是由于我统帅部最初的战役布势所致。”

蔡继刚一边说一边重新组装好***,将子弹推入枪膛,关上保险。

容有略看着蔡继刚问:“云鹤兄,看你这样子,是准备巷战了?”

蔡继刚笑笑:“当然,除了突围和巷战,我们还能做什么?无非是打到最后一颗子弹,我的***里还专门给自己留了一颗子弹。”

方先觉叹息道:“云鹤兄,你既然早就想到今天的结局,为什么不向军委会力陈?”

蔡继刚黯然神伤:“你怎么知道我没说呢?军委会甚至有我书面报告的备案,这是有案可查的。可蔡某人微言轻,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变成个士兵,准备巷战。”

周庆祥问饶少伟:“饶师长,情况严重,你的意见如何?”

饶少伟回答得很干脆:“固守待援!”

周庆祥冷笑道:“外围阵地已经被敌人分割得七零八落,城内也发生了巷战,我们要兵没兵,要弹没弹,拿什么固守?”

饶少伟不紧不慢地说:“既然如此,那就突围!”

周庆祥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喊道:“突围?你知道有多少伤兵吗?八千多人,难道把他们丢掉不管吗?如果这样,将来谁会跟我们,谁会与我们共患难?我们还怎么带兵?”

方先觉冷静地说:“委座的命令仍然是固守待援,不是我们想突围就可以突围,没有命令,所谓的突围就成了临阵脱逃,在座的各位都要上军事法庭。”

会场空气骤然紧张起来,焦虑和愤懑侵袭着每个人的心。这的确是个两难选择,一座弹尽粮绝的危城,八千多濒于绝境的伤员,突围既然不允许,那就只有死守与城市共存亡了,至于其他的办法谁也不愿意说出口。

问题是,如果死守,那么死守的意义何在?

第10军坚守衡阳已经四十多天了,衡阳保卫战吸引日军兵力超过10万以上,从战略上有力地阻滞了日军的进攻势头,打乱了日军的战略部署。日军野战兵团在衡阳城下伏尸如山,伤亡惨重,中日两军的伤亡比例达到1∶3!这是抗战军兴以来前所未有的,首次逆转了两军的伤亡比例。日军的士气遭到严重打击,也是客观上造成日本东条内阁倒台的原因之一。

然而,第10军创下的有利战机,为中国军队开拓出广阔的战略空间,国军最高统帅部原本可以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战机,重新调整战略部署,在战役态势方面大有可为,但蒋委员长却没有抓住机会,他除了殚精竭虑地发电写信催促增援衡阳守军外,便无所作为。有利的战机就这样在不作为中流逝。就中国军队而言,战争的不利态势没有得到及时扭转,战况反而在继续恶化。第10军的辉煌战绩在不作为中被湮灭殆尽。

作为统帅,即使是伟大的军事统帅,也没有权力忽视第10军这一万多名官兵的生命;毫无意义地挥霍生命,更不是好统帅。

方先觉心力交瘁,他的精神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并不怕死,自1925年入黄埔军校起,他从军已有19年,在长期的战争生涯中,死亡早已是件司空见惯的事,一个怕死的人也干不到中将军长的位置。他方先觉率领第10军坚守衡阳四十多天,给敌人造成了惨重伤亡,凭此战绩,方先觉的大名注定会进入史册。

现在的问题是,方先觉必须作出选择,如果他想做一个彪炳史册的民族英雄,他还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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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军预备第10师参谋长何竹本少将。

第10军第190师副师长潘质少将。

第10军第190师参谋长李长佑少将。

这些将官大多数是刚从前线赶来的,看样子穿过城区时都和日军发生过交火,他们的军衣破烂不堪,被硝烟熏烤过的面庞黝黑发亮,每个人都随身携带着手枪和***,预10师副师长张越群和第3师参谋长张定国的武装带上甚至还插着手**。葛先才和容有略都负了伤,身上缠绕着绷带。

蔡继刚感慨地想,连将官们都手持武器参加了战斗,看来第10军真的危在旦夕了。

第九战区派驻第10军炮兵指挥官蔡汝霖少将。

第10军高级参谋彭克复少将。

第10军第3师副师长彭问津少将。

第10军第3师参谋长张定国少将。

第10军预备第10师副师长张越群少将。

蔡继刚冷冷地插话:“集体的决议也未必正确,要是大部分人都认为投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我们也放下武器投降?”

方先觉看看蔡继刚,发现他虽然面色平静,眼里却射出一道冷彻透骨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方先觉只是简单地说了句:“还是开个会吧,总会有办法。”

蔡继刚和蔡继恒拎着***走进中央银行的院子。他们刚刚经过的街道正在激烈交火,其中最近的巷战地点离军部只有300米,兄弟俩是一路开火打过来的。

军部的院子里站着一些手持汤普森***、“司登”式***和***的士兵,他们都是各师长官带来的卫士。

第10军参谋长孙鸣玉少将。

第10军预备第10师师长葛先才少将。

第10军第3师师长周庆祥少将。

第10军第190师师长容有略少将。

暂编第54师师长饶少伟少将。

“这还算说脏话?我在我们3大队算是说话文明的,我那些美国同事语言才丰富呢,空战时你从无线电里听吧,一口一个Fuck!开火射击时Fuck!被敌人击中跳伞时也是Fuck!连陈纳德将军也有不少类似的口头禅。”

“哼!你小子就辱没家风吧,父亲要是知道你满嘴脏话,非拿鞭子抽你不可。”

“噢,我说句脏话就抽我,那我击落了这么多架敌机,他老人家也该奖励我点什么吧?蔡家的家风可是有赏有罚的。”

“快到会场了,一会儿在会上不许乱说话,听见没有?”

“听见啦,你们都是将军,哪有我一个小上尉说话的份?反正咱不是打算单干了吗?”

蔡继恒惊奇地说:“哥,都是美国枪、英国枪,看来第10军的装备不错嘛。”

蔡继刚哼了一声:“继恒,你别天真了,是史迪威掌握着《租借法案》的装备,他把美式装备大部分都给了驻印军,连远征军都很少,其余的部队只分到一些象征性的轻武器,每个军也就是百十支枪而已。我们不能发牢骚,人家给多少是多少,不给你也没什么可说的,靠别人恩赐过日子,那就最好把嘴闭上。”

蔡继恒吃惊地说:“一个军才百十支?这够干什么用?杯水车薪嘛。”

“是啊,打仗可指望不上这些枪,只能给卫士们背背,壮壮门面。第10军也算是中央军的精锐了,它的武器配备和抗战初期相比变化却不大,每个步兵班一挺轻机枪,其余的都是些单发手动的中正式步枪。”

蔡继恒不满地说:“咱们的陆军只是靠轻武器作战,我们的盟友不给装备也罢了,可他们对中国陆军的要求却很高,一些美国飞行员总是对我说,你们的陆军太糟糕了,连个机场都守不住,连陈纳德将军也持这种看法。”

方先觉敲敲桌子道:“大家都说说嘛,事已至此,我们总要拿出个办法来。”

蔡继刚打破沉闷:“委座做到目前这个地步,不能说组织解围不力,除了薛岳的部队远在天边,衡阳的周围至少有七个军的番号,按照战役预案,这些部队都负有为衡阳解围的责任,可目前只有三支部队算是打到衡阳城郊,其余的部队基本上还在原地不动。我看这是国军的**病了,各军都想保存实力,不肯力战,借口总是不难找到的,无非是‘日军兵力强大,我军激战一番不支’,于是撤退就有了理由,可以不顾友军的死活。我可以断定,我们不会得到增援,目前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做最后一搏了。”

方先觉一肚子愤懑和委屈,只是他不能带头发牢骚,这样会影响官兵的士气。他看着孙鸣玉说:“参谋长,你有什么建议?”

孙鸣玉回答:“军座,现在我们与各阵地之间的通讯联络全部中断,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兵员,多少弹药和粮食?我们的几千伤员怎么办?这些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我建议立刻派出传令兵前往各师部,通知各师师长及少将以上军官来军部共同商议。”

高参彭克复说:“我同意,大家一起商议,一旦作出决定,我无条件服从!”

“这不怨他们,他们没干过陆军,并不了解情况。现代化战争火力是第一要素,其火力骨干的构成是靠炮兵和近距离空中支持,谁能换算出一门150毫米重炮或是一架战斗轰炸机能顶多少支步枪?恐怕只有蠢人才这么计算。”

蔡继恒自嘲地说:“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总说‘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他妈的,手里的家伙不行,咱只好拿血肉筑长城了,要不怎么办?”

蔡继刚不客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行啦,发什么牢骚?一会儿你去搞一些子弹和手**,这次会议不管是什么结果,我管不了啦,咱哥俩要准备突围!”

“真的?咱自己单干啊,太好了,妈的我早就想这么干了。”蔡继恒兴奋地说。

“继恒,你嘴里怎么这么多脏话?在哪儿学的?”

第二十九章 (第1/3页)

一架中国空军的运输机钻进硝烟弥漫的衡阳上空,在守军阵地上准确空投了一个木箱,一个国军少校在木箱里发现了蒋介石给方先觉的亲笔信,这封信被迅速转交到方先觉手里。

心力交瘁的方先觉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兴奋,他把信展平,语调平和地对军部的高级军官们念道:

“我守衡阳官兵之牺牲与艰难,以及如何迅速增援,早日解危围之策励,无不心力交瘁,虽梦寝之间,不敢忽之。惟非常事业之成功,必须经非常之锻炼,而且必有非常之魔力,为之阻碍,以试验其人之信心与决心之是否坚决与强固。此次衡阳得失,实为国家存亡之所关,绝非普通之成败可比,自必经历不能想象之危险与牺牲。此等存亡之大事,自有天命,唯必须吾人以不成功便成仁以一死以报国家之决心赴之,乃可有不谠一切,战胜魔力,打破危险,完成最后胜利之大业。上帝必能保佑我衡阳守军最后之胜利与光荣。第二次各路增援部队,今晨已如期到达二塘,拓里渡,水口山,张家山与七里山预定之线。余必令空军掩护,严督猛进也!”

方先觉缓缓放下信,孙鸣玉、蔡继刚、炮兵指挥官蔡汝霖、高参彭克复等人都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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