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惊,变〗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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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婢比划道:“了不得了,宋妈妈被人一刀捅进心窝子,死在大街上了。”

惊闻宋妈妈死迅,云姝一下顿悟玄月之前那一眼的深意。

是她想错了么?宋妈妈竟是知情的?

不对,这不合理,前世直到她陪着玄月进宫宋妈妈还活得好好的,没道理不绝后患啊?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今日不去又焉知明日不去?便是明日不去,那还有后日……”闵氏掩帕哭泣,“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现下纵不去,也架不住她狐媚日后使手段拉了你去……”

“夫人怎能说出如此不堪的话来?罢罢罢!”冷定宕一顿足,“你要做什么也由得你去,只来日大祸临头莫说为夫没提醒过你。”

闵氏听他松口眉眼本一松,及至听到后面一句又叫他给唬住,当下埋脸于帕放声哭起来。

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

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

空门此去几多地?欲把残花问上人。

尹千华躺在织锦软椅上,一袭月白色的长裙垂至脚踝,软软覆住大半个鞋面,仅余两只缀着金线的橘色鞋尖。她望着亭前开到茶縻的大片芍药,面上神情仿似沉浸在了某种久远却难以忘怀的往事中。

菡萏坐在她斜后边,手拿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打着扇子。

两人都不出声,有风穿过凉亭,一声幽幽叹息落在风里,滴溜溜在菡萏耳边飘忽着打了几个转。

“二奶奶……”菡萏轻声道:“要不奴婢去把阿窝小姐找来陪你说说话?”

尹千华垂下眼睑,再抬眸,已是容色平和,“不必。”她轻吐出口气,又道:“坊间那些流言你可有些头绪了。”

菡萏挺直腰板,执扇轻轻朝着自己扇了扇:“都说无风不起浪。但这一个浪打过去,平白打到十八年前的人头上,这就耐人寻味了。”

“你是说……”

“奴婢只是那么一说,眼下也没看明白。”

两弯黛眉轻蹙,尹千华又望向亭前芍药,悠悠道:“连你都看不明白,我就更看不明白了。每有看不明白的事我便会想起阿窝她爹……任你千头万绪的事,到他手上便一目了然。要是他还在……若他还在我又怎会来此?”

尹千华几不可闻地叹声气,继而头一偏,埋首在软椅里,近乎梦呓般地低语道:“这头你放火,那头他就着这把火便点起灯,跟商量好了似的……究竟何人所为?真叫人看不明白。”

“眼睛看不明白,就用心看。用心看,总有一天会看明白。”顿会,菡萏又道:“不急在一时。”

尹千华阖上眼,隔了老长一会方才又道:“那个叫云姝的丫头还没消息么?”

菡萏不及开口亭下就有婢子来报,道大舅爷来了,此刻正在东厅与将军叙话,大舅爷还打发了人过来传话。菡萏起身下了凉亭,须叟转来告诉尹千华,“尹公使人回话,一年前卫家村遭过一场瘟疫,村里人死了一多半。云姝爹娘与弟妹都死于那场瘟疫。牙婆去村里时云姝卖了自身拿钱安葬家人,幼时还跟着村里一老秀才认过几个字。”

“倒是个可怜人。我命再不济,幼时身边还有个兄长。当年要不是为给我治病,哥哥他也不会……”

尹千华没再往下说,菡萏好似言犹未尽,最终却耷拉下眼皮,缄口不言。

尹千跃突然造访,于冷定宕而言乃在意料之中,门房传来消息请示是否开中门迎客时,闵氏手中帕子一甩,厉声道:“一个阉货也配。”

主簿蒋先生在外没听到冷定宕出声,便拦下通传之人,尔后进言冷定宕,蒋先生道:“宁得罪君子勿招惹小人,还望将军三思。”

冷定宕眼一瞪:“怕个鸟,就照夫人说的办。”

门房下人得令后,一脸讥诮的请尹千跃走侧门而入,尹千跃没动怒,跟来的几个小太监按捺不住了,他身侧一眉眼清冷的女子更是二话不说便抽出长剑,直抵门房心窝,“开中门。”

“一曲,退下。”尹千跃浑不在意,长袖一甩,“咱家当年为口吃食狗洞都钻过,如今能堂而皇之入侧门咱家知足喽~”

尹千跃不过三十五六,生得面皮白净,唇薄,口角有力,只是面上无肉。

常言:面上无肉,做事寡毒。

冷定宕虽未开中门迎客却到底依了蒋先生所言外出迎接,他瞟眼紧闭的中门,故意高声喝斥门房,“混账东西,怎不开中门迎客?”

“罢了。”尹千跃笑得一脸温和,“都是自家人,勿须客套。”

冷定宕果然也就不同他客套,一路引他到了正房东厅,分宾主坐下。上过茶点后,冷定宕开门开山问道:“不知参军大人光临敝府,有何见教。”

尹千跃嘿嘿一笑,捧起面前的白瓷青花茶盅,揭盖拂着袅袅茶气,一双手指节分明,白皙修长。他将茶盅移至鼻端下方,闭目深吸一口,“好茶。”

冷定宕有些不耐,侧过身,对上蒋先生视线,蒋先生微摇了下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冷定宕心下也知晓尹千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暗吐口气,勉强压住不快,静候他开言。

蒋先生捋须轻笑道:“此乃南阳所产的云雾茶,色泽翠绿,香如幽兰,味浓醇鲜,芽叶肥嫩白亮,饮之清热降火。尹公若喜,稍时在下便命人备了送去府上,若何?”

尹千跃亦笑道:“主簿美意,咱家却之不恭了。只是咱家今日非为品茶而来。蒙皇上厚爱,忝当大任,咱家安敢不殚精竭虑以报圣恩。”

冷定宕目光如炬,自尹千跃面上扫过,不屑之情已溢于言表。

区区一阉人,也配大言不惭谈什么殚精竭虑?

“若不为品茶,却为何来。”冷定宕粗声大气问道。

尹千跃嘿嘿一笑,放下茶盅,自袖中扯出一方帕子,揩揩手指,又在嘴角轻拭两下,看得冷定宕胡须直翘。

“近日坊间流言日甚,将军可有耳闻?”尹千跃不急不缓地道。

“既是流言,理它做甚。”

“将军此言差矣。”尹千跃斜起一只眼阴阴看向冷定宕,“反王余孽一直乃皇上心头之患,可自将军镇守南阳郡以来,每年呈表上奏总说反王余孽销声匿迹,怎的咱家方来一年他们便冒出来了?”

冷定宕让他噎得无言以对,当下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蒋先生胸有成竹地道:“尹公有所不知,将军镇守南阳郡十余年,因素日纪律严明,偶有军士与民有犯,将军必严惩不怠。此次流言,实因军中心存怨恨者知晓尹公在此,故而借坊间无知百姓之口生事。现那谣言肇事者已查实,是军中一百夫长,现已被缚于帐前,还望尹公明察。”

“先生之言咱家信了,可皇上信否?”

“那依着尹公之意,该当如何?”

尹千跃哂笑一声,继而起身,慢悠悠地踱到窗前。往院里打眼望,扭转头,目光自冷定宕和蒋先生面上掠过,阴声怪气地道:“咱家只知空穴不来风,但咱家不能拿捕风捉影之事扰了皇上。再者,就算为着妹子和外甥女的安危,咱家也得知道这府上是否真个闹鬼。”尹千跃说罢,顿了顿,见他俩都不接话,方才又往下说道:“咱家手下有几个耳聪目明的小太监,别的本事没有,捉鬼却在行不过。咱家今有心助将军一臂之力,查清后也好如实禀明皇上,不知将军意下如何呀?”

尹千跃这是明目张胆地耍无赖,明着告诉冷定宕他就是要安插眼线入驻将军府,你若依他,皇上那风平浪静;你若不依,那么坊间流言就会传到皇上耳里。

冷定宕须发怒张,待要发作,蒋先生目光看过来,轻点下颌,意在让他同意。

“好个阉货,塞个妹子恶心我不算,今还把眼线安插到我眼皮子下。真个欺人太甚,当我冷定宕是纸糊的么?”事后冷定宕一肚火。

蒋先生笑道:“凡事皆有两面,府上近日接连出事确是蹊跷,除去上夜那个皆死于大白天,又无目击者。要真有凶犯可见非外人入内所为。然若说是府内之人,可这人是谁?府里除去两房夫人并大小姐独居一院之外,其余皆是下人。”

冷定宕错牙:“必是尹氏所为,兄妹俩里应外合,再放出流言,为的便是除掉我夺我手中兵权。贼喊捉贼,实实可恶!”

“若真个是她倒还好,就怕不是。”

“先生此言怎讲?莫非怀疑府上真有叛党细作?”冷定宕两道浓眉一拧,略沉吟会,摆手道:“先生多虑了,一应下人皆经过严查。再者,若真有叛党细作这十几年来安能太平?”

“将军岂不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说?这十余年叛党声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焉知不是在卧薪尝胆?对方若处心积虑安插细作,只等如今发难,便难保下人中不会有漏网之鱼。”

“要真是这般为何专挑夫人的陪嫁下手?”

“死的都是大夫人的陪嫁?”蒋先生惊道。

“自然,否则我何以怀疑是尹氏兄妹所为。”

“非也!恰恰因为死的都是大夫人的陪嫁才不可能是尹氏所为。将军你想,若让人知道死的都是大夫人的陪嫁,头一个有嫌疑的人便是尹氏。大家只道她为争宠剪除大夫人身边最为信赖的人,这样岂不是置她自己于风口浪尖之上?”

冷定宕一想,对啊,他自己可不就是头一个因此而怀疑尹氏?按他猜想,尹氏必是嫉恨他从未踏足她院里,故挑闵氏陪嫁下手泄愤。尹千跃知晓后又借机造谣放出流言,一为替他妹子掩盖,二为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只是冷定宕忽略了一事,闵氏的四个陪嫁丫鬟早些年就让闵氏许配给了府上小厮,又打乱分散到府上各处并未留在他夫妇二人院中侍候。别说尹氏初来乍到不知晓,就是府上前几年进来的下人大多也不知道。

“为何死的皆是大夫人的陪嫁?”蒋先生自语,低头琢磨半晌后徐徐道:“这事透着古怪,眼下我也看不明白,许是巧合罢。不过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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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定宕道:“流言岂可信?要寻仇不早来寻了?何苦自扰。”

“老爷戎马一生自是不怕,我不过一妇道人家比不得老爷。”

冷定宕长袖一甩:“夫人好歹也是出身将门,怎就如此不禁事?”

闵氏在家做姑娘时就任性惯了的,自嫁与冷定宕后这还是头回被他当着丫鬟婆子们的面训斥,伤心之下只说冷定宕是有了尹氏故看她生厌,一时哭将起来。

冷定宕拿着她头疼,却仍好言劝道:“自她进府我可曾踏进她院里半步?夫人休要无理取闹!”

坊间传言甚嚣尘上,都道是南王显灵是为惩戒镇远将军当年的背叛,死的几个下人也成了南王给将军的示警。消息传到冷定宕耳里他只一笑而过,不为所动。闵氏却惶惶不可终日,坚持要请法师来做场法事替南王超度。

“休要胡言。”冷定宕斥道:“给反王做超度若让皇上知晓焉能不降罪?夫人又有几颗脑袋够砍?”

闵氏道:“不超度做法事驱邪总成罢?”

冷定宕一声轻嗤,“夫人好不晓事。是超度还是驱邪哪能由着你说?那得看皇上如何看。”

闵氏怒了,“左也不成,右也不成,依着老爷这便如何是好?”

菱香自外面进来,“姑娘睡下了,你不歇会。”

云姝摇头,“你歇着吧,我出去逛逛。”

菱香道:“你初来乍到别迷了路,要不我陪你四下走走。”

云姝笑道:“不敢有劳姐姐,我只在这院中荫凉处随意逛下,迷不了路的。”

菱香亦笑道:“你我是一样的人,都是服侍姑娘的,又一处住着,往后相互照应的地方多了去。走罢。”

立在庑廊下,她抬头看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宛如水洗过一般湛蓝、透亮。只是这纯净的天空背后,藏垢了人间多少的腌臜罪恶,又有几人知晓?

阿窝又蹦蹦跳跳地跑了来,云姝视线落到她身上,唇角渐凝上一点意味不明的笑……

继宋妈妈死后,府里又先后死了几个仆妇,皆死于意外。有醉酒滚下台矶摔死的;有和自家汉子拌嘴后上吊自缢的;更有那上夜溺毙茅房的……堂堂将军府接二连三出意外传到坊间一时流言四起。

传得最烈的一种说法是南王阴魂不散前来索仇,冷定宕原是南王南宫浩麾下一员年轻的偏将军,大离王朝太宗皇帝一统中原后,分封有东南西北四大世袭藩王,并赐复姓:东方、南宫、西冷与北归,命其各自镇守一方。

十八年前,第九代南王南宫浩起兵反叛朝庭,冷定宕临阵倒戈。最后一仗打得极为惨烈,据说药王山半壁山河都被鲜血染红。当时藩王南宫浩被冷定宕与太子合兵一处围困在药王山,眼见大势已去,南王浩仰天狂笑数十声,拔剑自刎前掷地有声,扬言他南宫家哪怕只剩最后一滴血脉也要夺了离朝的天下。

玄月是恶人,她又岂是善人?

前世玄月加诸在她身上的酷刑,来日她会逐一还回去,定叫玄月也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以恶制恶,方是惩治恶人之道。

二门外,几个青衣小婢面色惶惶匆匆朝里走来,穿过庭院上了游廊嘴里就开始叫唤起来。

嘈杂声传入耳,云姝偏过头,对上玄月似笑非笑的双眸。来不及细究,她急步出屋,惠娘已先她一步跨出门,迎面喝住奔过来的几个小婢,“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她一番好意,云姝不便再推辞,菱香领着她在流光苑四处转悠一圈,两人又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了会,估摸着玄月午睡将醒遂相携往玄月闺房而去。

她俩去时玄月刚醒,见云姝进来,她抬眸看似漫不经心地瞥了云姝一眼。

这一眼,瞥得云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总觉意味深长。

玄月盥洗过后,只留云姝一人在屋内侍候,她命云姝给她把九连环拿来,之后便专心拆起九连环。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玄月再没瞧过云姝一眼。

她可不是痴了?

愣怔片刻,云姝一把扣倒铜镜,玄月若是将军之女岂能弑父杀母?眼下她最该想的是如何找到证据。没有证据,漫说旁人不信,便是她自己也未必敢信。

只是证据……

云姝轻敲着太阳穴,如果玄月所言非虚,那么她和玄月被调包必是闵氏生产那日。

宋妈妈?做为陪嫁仆妇闵氏生产当日宋妈妈定陪伴在侧。云姝眼前一亮,旋即眸光又黯淡下去。那煞费苦心将她和玄月调包之人又怎会不绝后患?想来宋妈妈当日多半不在场才得以活命,找她想必也是白找。

云姝静坐一旁,忽觉十分诡异,她和玄月本都是已年过三旬的妇人,眼下却回到了十三岁。望着廊下笼中的雀儿,她又想起前世被困在瓮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些日子。

最初她还日日想,不过一次任务失败,何至于断她四肢犹不解恨,还要用妖蛛来蚕食她的精血,每日又变着法子来折磨她。

后来她连想的力气都没了,只求速死。

不曾想,死后老天竟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更令她想不到的是玄月也回来了。

瞟眼拆着九连环的玄月,以云姝之力,想要玄月的命此刻只在弹指一挥间。只不过她深知活着远比死更令人绝望。

第三章 (第2/3页)

像。”

玄月又问:“哪里像?”

“越大越没个正形儿。”闵氏抚着玄月垂在她腿上的秀发,“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的,不像母亲还能像旁人不成?若像了旁人去……”闵氏忽意识到这话不妥,遂岔开话,与玄月说笑起来。

云姝偷眼瞧着闵氏和玄月,也不知是否心理作崇,她竟恍惚觉得松竹罗汉床上那两张笑脸重合到了一处,不说十分倒也有七八分相像。待用过午膳玄月午睡后,云姝回房对着铜镜,想着闵氏的模样,觉着自己和闵氏也像也不像,一时竟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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