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惊,变〗

第三章

上一页 简介 下一章

疏桐在廊上喂雀儿,平素看见云姝她总要做几分样子,这会倒一反常态的目不斜视。待小丫鬟打起帘子,她眼角余光瞥见云姝进去后,立时放下手中的白釉青花小罐,提着裙子朝云姝过来的方向去了。

云姝一脚踏进门,一只杯盏迎面飞来摔在她脚下,菱香跟在后面唬了一跳。

“我竟不知请来个小姐,成日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一晃眼就不见人,死哪去了?”玄月散着一头长发,杏眼圆睁,怒目瞪着云姝。

暮雪手里攥着梳子垂眸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云姝弯腰拾起摔裂的杯盏交给门口的小丫鬟,又拿过暮雪手中的梳子,不慌不忙对着玄月道:“奴婢昨儿在梦里瞧见别人梳头,醒来竟记得。小姐若相信奴婢,就让奴婢侍候小姐梳头可好?”

而她,不想死,更不想玄月死,她要的是玄月生不如死!

所有玄月在乎的,想要拥有的,最终她都要一点点的从玄月手里夺走!

这一世的鼓才打、锣才响,好戏还在后头,既便玄月背后有反王势力撑腰那又如何?她背后难道空无一人?

出了流光苑,云姝和玄月上了石拱桥,小福子带着两个小太监从对面过来。看见她俩,小福子拉长声调喝了声:“站住!”

玄月初时脸一沉,及至目光落到小福子面上,她眉一挑,下颌微昂,面上现出傲然之色。

小福子抱着两手上下扫眼玄月,仍拖长调怪声道:“你俩是哪屋的,打哪来,又往哪去呀?”

“你若想找死,我便命人给你挖个坑埋起来。”玄月一字一句地道。

小福子眼没瞎,看玄月穿着也知她非小丫鬟,他就是故意找事,压根没把将军府放在眼里。闻听玄月之言嘿嘿乐了,两个小太监也跟着乐,小福子绕着玄月走了一圈,得意洋洋地道:“就这府里能给本公公挖坑的人还未出世,只怕要不了多久本公公倒要给你们挖坑。”

两个小太监发出哄笑。

“当真?”玄月上前一步,眸中狠厉直抵小福子心窝,竟令小福子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从上至下再次打量一眼玄月,小福子嘴角一扯,“以为本公公不知你是何人么?不过区区一个将军府的小姐,便是将军本人在此,又能如何?”

玄月冷冷一笑,偏头望向云姝,“给我教训这不开眼的奴才。”

云姝自看见小福子那一瞬间就恨得牙痒,当下二话不说,凝气于掌,抡圆胳膊上前就甩了小福子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福子让云姝一耳光扇得原地嘀溜溜转了一圈才稳住。他吐口带血的唾沫,难以置信地瞪着云姝,嘴刚动,云姝又赏了他一耳光。

一颗带血的后槽牙跌落在地。

两个小太监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扑向云姝,一根长鞭带着呼啸声而至,紫影晃动间,两个小太监先后飞了出去。小福子还未看来清来人是何许人就被一鞭掀翻,又被来人踏上一只脚死死踩住。

“玄儿,出了何事?”冷定宕急步上桥,玄月眼珠一转,口唤爹爹,扑向冷定宕,扯着冷定宕衣袖,娇声道:“不干这位小公公的事,你快叫世兄放了他。”

踩着小福子的是庆国公的嫡长子罗敬轩,他身着团纹滚金紫袍,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唇若涂丹,肤如凝脂,却丝毫不显女气反透着十足的煞气。

“世子爷饶命啊……”小福子此时已知落在有着“小阎王”之称的罗敬轩手中,庆国公府不是他惹得起的,当下直吓得面如土色,“奴才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姐,还请世子爷高抬贵脚饶过奴才……”

另两个小太监也吓得匍匐在地,一路跪爬过来,磕头如捣蒜般。

罗敬轩看向云姝,“你怎么说?”他方才看得分明,云姝出手不凡,一个小丫头哪怕打娘胎里练起也不会有那般功力,心中不觉存了一线疑惑,望向云姝的眼神也就带了几分探究。

冷定宕并未瞧见云姝动手,他送罗敬轩出来,云姝掌掴小福子时他视线被假山挡住,不曾得见。他看到的只是两个小太监张牙舞爪扑向云姝,正纳闷玄月为何替小福子开脱就听罗敬轩在问云姝,不觉也朝云姝看去。

“爹爹……”玄月跺脚,又瞟向云姝,眸含警示,不等云姝回罗敬轩话就抢着道:“爹爹,是女儿的婢女走路没长眼撞到那位小公公,另外两个小公公见了便要动手教训女儿的婢女。女儿正要拦,世兄就出现了。”

“可是如小姐所言?”冷定宕问云姝。

云姝垂眸,“小姐说是便是。”

冷定宕皱眉,尔后瞪向小福子,“你这狗奴才,你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小姐所言句句属实,奴才不敢撒谎。世子爷,饶了奴才吧……”

罗敬轩看到的可不是这样,他满心不解,但这到底是将军府,玄月既那般说,他也只得高抬贵脚,照着小福子屁股上踹去,“滚罢!”

小福子抱头连滚带爬落荒而去。

“世兄今日怎么得闲过来?”玄月笑问罗敬轩。

罗敬轩眯起狭长的凤目,语意清淡,“路过,进来讨口水喝。”

冷定宕爽朗一笑,对着玄月打趣道:“你幼时常追在敬轩后面跑,有回哭哭啼啼闹着要跟他家去,可还记得?”

玄月大大方方道:“不记得。”又问罗敬轩,“世兄这是要走么?”

罗敬轩冲冷定宕揖了一礼:“世叔,今日多有叨扰,这便告辞。”说罢,他又朝云姝投去一瞥。

玄月看在眼里,眉梢不自觉就吊了起来。

参军府。

“哎哟我的亲爹诶……儿子哪敢骗您老人家,您看……牙都掉了一颗。”小福子歪着脑袋咧开嘴。

尹千跃一掌朝他脑门拍下,“滚边儿去!让一小婢打落牙还有脸来咱家跟前哭?废物!”

“那不是还有庆国公府的小阎罗在么,儿子有几个胆敢……爹!”小福子想起上这来的正事,忙收起一脸哭相,躬身跟在拎着鸟笼子的尹千跃后边道:“您说他早不早晚不晚的,赶在这节骨眼上跑将军府去这里头可有名堂?”

“哼,一个庆国公就给你吓着了?你尽管给咱家撒着欢的在将军府蹦哒。天塌下来有爹给你兜着。何况这天还塌不下来。倒是那小丫头有点意思……”尹千跃忽转过身,“那丫头可是叫卫云姝?”

小福子一愣:“这……”

尹千跃一袖子甩到他脸上,“没用的东西,还不给我滚!”

“儿子回去问了明儿一早过来回您话。”小福子捂脸欲走,猛又定住,作势往自己脸上轻抽一掌。几疑自个是被云姝两耳光扇迷登了,“爹,还有一事,悬乎着呢……”

小福子把玄月如何为他开脱细细说了一遍,“您说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那臭丫头打儿子的是她,替儿子转圜的也是她,这可真叫儿子瞧不懂。”

“还有这事?”尹千跃走上台矶,将鸟笼交与廊下丫鬟,背着两手进了屋子。进屋后他坐在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铁弹子,默不出声。

“爹爹,罗敬轩并不是真的路过,对不?”玄月抱着冷定宕胳膊摇了摇,“他来干什么爹爹可不要瞒着女儿。”

“他就是路过,爹爹瞒你做甚。”冷定宕看向玄月,眼里满是宠溺,但他并未说实话,罗敬轩来是告知将军府潜藏有南风陵的细作,代号“孤狼”。

“他才不会无缘无故路过,爹爹拿女儿当外人,不说便不说,女儿还不想听呢。”玄月又摇了摇冷定宕,一脸娇嗔道。

将军府没有太多的规矩,冷定宕又是一武将,在他眼里已是豆蔻之龄的玄月不过是他捧在掌心里的小女儿,倒乐得她在自己跟前撒娇。

“爹爹怎会拿你当外人?不过你倒提醒为父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敬轩长你两岁,依爹爹看……”

“女儿不嫁。”玄月打断他,“女儿就陪着爹爹和母亲,一辈子不嫁。”

玄月说罢斜目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云姝。

前世将军府和庆国公府曾有意联姻,玄月也是动过心的,只是后来栀影国大举入侵,罗敬轩随冷定宕奔赴沙场,此事就耽搁下来。再后来,皇上圣旨来了,他俩也就没了后来。

“说什么浑话?女孩儿家哪有不嫁跟着父母一辈子的?”

“女儿就不嫁嘛……爹爹要是烦了女儿,赶明儿女儿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爹爹要嫁就把自己嫁过去好了……”

冷定宕被她逗得哈哈笑。

云姝脚下一缓,别过头,望向暮色中的亭台水榭。

水榭一半架在岸上,一半架在水中,眼下秋老虎将过,从水榭吹来的风已带有微凉。岸边落光叶子的柳枝无精打采地垂浮于湖面,恹恹搅动着幽深的湖水,泛起的涟漪随着吹过来的风,一点点漾进了云姝眸中……

玄月止步,侧转身,云姝迎着她眸光,坦然与之对视。

片刻后,玄月唇角微勾,“我说过的话从不打反口,我敢告诉你就不怕你去查,你也查不着。”

云姝缄口不言,在玄月面前话说得越少越好,她阿爹曾教过她,一个人不开口别人就永远猜不透你心里想什么。

言多必失。

目前她和玄月之间的平衡暂不能打破,平衡一旦打破,杀机必动。

云姝望眼天边的火烧云,反问她:“我若说不是你可信?”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永远没机会证明自己。宋妈妈她们几个原可以不死,她们便是活着于我也无害,可我偏不让她们活,你知是为何么?”

云姝心头微跳,前世皇上因猜忌将军与南王世子南风陵私下有牵扯,遂降旨召玄月入宫,名为贵人实为制约将军的人质。一石二鸟是玄月惯用的伎俩,一则为保万无一失除去宋妈妈等人,二则借此放出流言加速进宫的步伐。

也是,一个人走上了人生的巅峰,却一下子摔落在地,怎能不急于爬上去?玄月当年入宫后被皇上扔在一旁冷落多年尚能做到不急不躁,如今却急功近利起来,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个急功近利的人就好比有了裂缝的鸡蛋,心念转动间,云姝不动声色回应道:“她们死活与我何干?未必你说我是将军的女儿我就信你?”

回到参军府,尹千跃就写好奏表,八百里加急命人火速送往京城。随后又亲挑六个得力的太监以小福子为首送去了将军府。

小福子一脚跨进将军府就寻个由头将门房上的人揍了个半死。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庭院中,水缸里的荷花在暮色中亭亭立着。风吹过,一忽微醉了,便露出绯红的美人脸,分外娇羞。

云姝坐在西跨院的栏杆上,望着庭院中的荷花,眉梢凝笑。坊间流言于她而言是个意外的惊喜,将玄月和南王联想在一块,很多看不透的事一下便云开雾散。云姝清楚的记得,镇南将军剿灭南王世子南风陵的消息传到宫里,当晚玄月就早产诞下煜王。承启帝龙颜大悦,多年的心头大患去除又喜得皇子,高兴之余将玄月由静妃晋升为贵妃,又赐下宅子,将冷定宕调回京师封为定国公。

玄月眸光一甩,沉脸面对妆镜坐了。

云姝给她梳了个十年后才兴起的灵蛇髻,又挑了一根玄色的碧玉簪固牢,玄月盯着铜镜,眼底怒色渐敛。

“我要去见爹爹,你随我去。”她对着镜中的云姝道。

“是。”云姝态度恭谨,声音平和得不起一丝波澜,面上亦如是。

两人从房里出来,走在路上,玄月偏头淡瞟一眼跟在后面的云姝,面无表情地低低问道:“你可是做梦都想着揭穿我?”

菱香红了脸,边走边啐道:“好没羞。”

咦,她说了什么?云姝望着菱香背影,想想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后知后觉醒悟过来,不觉失笑。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虽说未曾嫁过人,但在宫中多年并非不晓一丁点人事。只是也不会难为情,毕竟她不是如外表看去的是个小姑娘。

“云姝,姑娘寻你呢,快随我去罢。”菱香去而复返,匆匆扯起她就走,“姑娘不知为何发了好大的脾气,一会咱们都得当心着点。”

云姝同着菱香往玄月闺房而去。

但玄月却一直郁郁寡欢,云姝那会不明白,还只道她是宫中嬷嬷所言,产后气血郁结引发的心情不畅。

现在想来玄月只怕多半是南王的后人,唯有如此,所有难解之事串连一起方能顺理成章,包括玄月为何一登上太后宝座就迫不及待对将军下手。她还隐约记起,前世玄月及笄后莫名闹过一阵脾气,好象把闺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似乎还有那么几天玄月谁都不见,包括惠娘在内。

由此猜想,玄月那会应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至于后来在将军府的那几年玄月与将军和闵氏有没有过疏离的时候?云姝全无印象。从前没在这上头留过心想回忆起来实感无力。可也正因为没印象,才说明玄月并没有与他们有太过疏离的时候。

知晓身世却能藏而不露,玄月这份心机实在非常人所能及也!

一个人狠毒不可怕,可怕是一个人既狠毒又有心机,同这样的人交手全身都得长个心眼才行,不然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无妨,将军且放宽心。”蒋先生笑得一脸淡定,“他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

蒋先生足智多谋,一直被冷定宕视为智囊,当下重重一顿足,不再多言。

再说尹千跃,自将军府出来,他的干儿子小福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巴巴问道:“我的亲爹,您真个不打算禀报皇上还要替他隐瞒下不成?您老可别忘了,他可没拿您当大舅爷看待,中门都没让您进呐。您能咽下这口气,儿子都咽不下。”

尹千跃背着双手斜睨他一眼,嘿嘿一笑,笑得他浑身发毛,却又实在忍不住不问:“我的亲爹老子,儿子心里跟猫抓似的,您有什么打算就直接告诉儿子成不成?”

“傻小子诶,你爹爹可有亲口许诺他不禀报皇上?你记着,咱们是阉人不假。可就算咱们是条狗,那也是皇上的狗。还轮不到他冷定宕来作践咱们。他冷定宕算什么?一介匹夫罢了,咱家抬举他才把妹子嫁与他,可他不识抬举就怪不得咱家心黑了。”

云姝眉心微蹙,但随既又舒展开来,宋妈妈出事那日她看见阿窝心里就有了主意。尹氏的来历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宋妈妈的死尹氏会比她更感兴趣,更何况尹氏背后还立着尹千跃。

从前尹千跃就揪着将军府的风吹草动不放,如今死了个仆妇他焉能不大做文章追查下去?且宋妈妈能存活想必其他人多半也能,玄月做贼心虚不会只除掉一个宋妈妈,果不其然,之后便接连有人死去。

眼下云姝虽然还没有办法揭穿玄月,也不可能跑去告诉将军和闵氏,道玄月或许是南王之后,来日登上太后宝座头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砍下他们的脑袋。不过云姝想来倒也没什么可急的,纸终归包不住火,以尹氏兄妹之能真相定能大白于天下。

她心里这么想着面上不觉带出笑意,菱香走来瞧见,问道:“什么好事儿一个人躲在这偷着乐呢。”

云姝未过脑随口便道:“才刚看见一对蜻蜒飞过,两只重在一起,真个好笑。”

第三章 (第3/3页)

倒是可以肯定,府上有叛党余孽作怪,先杀人再放出流言,无非是想借尹千跃之口上传皇上,好叫皇上办将军一个剿灭叛党不力或姑息叛党之过。所以,要揪隐藏多年的内鬼,只怕还真没人比阉党在行。”

“如此说来真要任那几个阉人在我府上横行不成?”

“区区几个太监,要撵走还不易得,且先容他们暂留府中,借他们之手揪出叛党细作也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先生可是糊涂了。倘或他们真个查出细作,又或者胡乱指认几个细作,再上报朝庭。皇上若信了他反过来治我的罪,这南阳郡可就落入阉贼之手了,到时便要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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